第272章 老太太,你糊塗啊
早上起來,先去看看兒子,伸手小心翼翼的戳戳孩子的臉蛋,見他吧嗒了一下小嘴兒,李獻趕緊收回手。
晨練結束,李獻擦拭汗水,就見狼崽子一溜煙跑到孩子的房間外急躁的刨門。
“哇!”
狼崽子回頭看着李獻,那眼神好似在責怪。
李獻推門進去,就見孩子在哇哇大哭。
照顧孩子的婦人急匆匆跑回來,見狀請罪。
方纔她腹痛難忍,想着去茅房兩下回來,沒想到卻一瀉千里。
李獻抱起孩子,微笑道:“小乖乖,爹爹在這呢!哭什麼?可是餓了?”
孩子抽噎了幾下,定定的看着他。
大眼睛裏看不到一點兒塵埃,彷彿是世間最透明的珍寶。
李獻嘆息,“真想就這樣。”
可人活着,最終都得在紅塵中走一遭。
走着走着的,不知什麼時候,透明就變成了污濁。
大清早就感慨萬千,讓蘇唯嘲笑他老了。
“我老嗎?”李獻呵呵一笑。
後世他這等年紀的男人還自稱男孩子啊!
蘇唯生了孩子後,身材就再也回不去了,她揉揉豐腴的腰,嘆道:“要餓下去纔好。”
“別瞎折騰。”李獻說道:“正常該喫喫,該喝喝,至於長多少,廋多少,那是自然規律。”
“你這話前唐那些婦人喜歡。”蘇唯笑道。
前唐女人以豐腴爲美,蘇唯問道:“爲何前唐女人喜歡豐腴呢?”
李獻想了想,“大概是因爲……軟和吧!”
說完他出去,準備沐浴。
蘇唯抱着孩子,定定的琢磨他的話,突然呸了一下,臉紅紅的道:“不知羞!”
在人生順遂的時候,男人都喜歡柔軟的女人。當逆境時,又會責怪女人不夠堅強,不夠能幹,沒法幫助家中。
喫早飯時,李獻問了岳丈一家的情況。
“爹爹還沒回信,不過我想他定然會來。”蘇唯把孩子遞給婦人,想着是不是再請一個來照看孩子。
“再請一個。”李獻和妻子心有靈犀。
“太過了吧?”蘇唯覺得不適合這個家的消費觀。
“你每日還得和那些女人打交道,總不能抱着孩子吧?”李獻想到妻子抱着孩子會見那些女人的場景,突然覺得也不錯。
“爲何不行?”蘇唯本就是個特立獨行的性子,嫁給李獻後就改了許多。
於是,上午來請見的梁沫和幾個婦人就看到了抱着孩子的蘇唯。
“坐。”蘇唯笑吟吟的道。
“呀!小郎君這眼睛真大!”
“烏溜溜的。”
“養的真好!”
下午李獻回家時,意外發現妻子哼着歌,心情大好。
“這是遇到啥好事了?”
“今日調解一樁矛盾,本以爲會鬧騰,可幾個婦人看到大郎後,便顧不上矛盾,七嘴八舌,竟自己和好了。”
孩子純真,還不知自己被老孃當做是調解矛盾的道具。
“隨你,不過別讓人老是摸孩子的臉。”李獻告誡道。
“爲何?”蘇唯不解,在她看來,看到可愛的孩子摸摸捏捏是本能。
“許多時候,大人身上帶着一些髒東西,容易引發孩子生病。”
這個時代孩子容易夭折,除去和醫療條件差有關係之外,衛生條件和常識的缺乏也是一大原因。
“不能吧!那大人爲何不生病?”
“大人身子強壯,能扛。孩子幼小孱弱,還未長成。”
回過頭,李獻召集麾下提及了此事。
“飯前便後要洗手,要讓所有人養成這個習慣。另外,含飴弄孫是樂子,祖父把嚼爛的東西喂孫兒看似親切,可口水很乾淨嗎?這一條也給改了。”
李獻的話引發了麾下的議論,大多覺得沒必要。
“知曉嗎?被人咬也會死人的!”李獻陰惻惻的道:“和被狗咬差不多。”
他補充一句,“墨家觀察了千年,人的口水,髒。”
衆人悚然而驚。
角落裏有人輕聲道:“可和女人親嘴兒呢!咋不嫌髒了?”
噗!
衆人笑噴了。
李獻黑着臉。“誰?”
郝雄回頭就是一巴掌,啪的一聲,抽的馬山和清醒過來,趕緊跪下請罪。
“鉅子,這廝這幾日正在追求一個女人,這不,瘋魔了。”
馬山和極愛那個女人,發誓若能一親芳澤,死也願意。故而聽到李獻說口水髒,下意識的就反駁。
“末將不親了。”馬山和哭喪着臉,覺得自己的嘴真欠抽。
“伱去負責此事,弄不好,嚴懲!”李獻起身,“都滾蛋!”
一羣不省心的。
文彥博留下。
“鉅子,這些人來歷複雜,有馬賊,有降將,有流民……規矩差些意思。弟子以爲,當殺雞儆猴。”
“你這話讓我想到了劉邦。”
二人相對一視,都笑了。
劉邦奪取天下後,覺得做皇帝也沒啥意思,直至有人出個主意,讓臣子們規規矩矩的,畢恭畢敬的朝見他,劉邦這才驚呼。
艹!
原來做皇帝這般有意思啊!
“威嚴不是靠這些來維繫的。”李獻喝了一口茶水,“前漢末年,規矩多不多?多。可臣子們誰把少帝當回事?前唐末年,規矩也不少吧?可宦官能執掌神器,藩鎮把長安政令視爲無物……寬夫,規矩是好,可太過了,會令人沉迷於其中。不知不覺便會去追逐這等慾望。”
劉徹如此,最終變成了一個權力怪物。李隆基如此,最終變成了一個權力野獸……
“一個勢力終究要有首領。要想讓衆人歸心,威嚴必不可少。”
“威嚴是該有。可威嚴不是靠着禮儀,靠着權位來實現。”李獻嘆道:“你想想漢武的威嚴從何而來?”
文彥博若有所思。
“是靠着擊敗匈奴而來。”
“李世民的威嚴何來?靠的是反擊突厥成功。”
李獻沒說本朝,文彥博也不問。
“你有功於這個天下,天下人便會信奉你,憧憬你。這信奉與憧憬便是你的冠,戴上他,世人見到你之後,便會心生敬畏。寬夫,這頂冠不是自己戴上的,這一點尤爲重要。”
文彥博沉吟良久,“上位者有功於社稷,有功於百姓,則天下賓服,人心孝順。人心爲大江大河,順之者昌,逆之者亡。這是大勢,這股大勢便被天下化爲冠,送到上位者的頭上。戴着它,便是戴着天下人心。如此,誰敢不服?”
李獻指指他,“看,你也明白了這個道理。”
文彥博嘆息,“威嚴來自於人心,人心來自於功勞。上位者一心爲社稷,一心爲民,剩下的水到渠成,無需刻意去求。”
“哈哈哈哈!”
李獻欣慰大笑。
什麼是天下興亡?
人心翻覆!
人心聚攏,天下興。
人心散,天下亡。
李獻走出值房,負手看着山谷中的忙碌景象,吟誦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我不求多,只求爲這個天下續三百年太平日子,如此,此生無憾。”
他有些心虛,覺得自己是不是太貪婪了。
“鉅子!”
幾個孩子穿着犢鼻褌跑過來,帶頭的孩子伸手仰頭,“鉅子,送給你。”
“什麼東西?”李獻低頭,見孩子掌心裏是一隻肥碩的蚱蜢。
“這東西烤了好喫,脆生。”孩子一臉饞意。
“爲何送我?”李獻逗弄孩子。
孩子說道:“爹孃說,是鉅子讓我家能喫飽飯。”
沒有什麼華麗的辭藻,但孩子的情感最爲純真,令人心動。
李獻抓住蚱蜢,說道:“這東西要把肚子給揪了,就要胸口這裏……”
“可以烤。”
“也能燉。”
“去年我家抓了好些蚱蜢,真好喫。”
什麼蝗神,在餓極的流民眼中,若是神靈能喫,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把它烹煮了。
李獻和孩子們研究了一番如何烹飪蝗蟲,晚些孩子們心滿意足的回去,李獻回身,就看到了一臉驚愕的韓薇。
韓司言眨巴着眼睛,“你竟然喫蝗蟲?”
“很奇怪嗎?”李獻招手,邊上等待的一個小吏過來,遞給他一封信。
“髒,且會得罪蝗神。”韓薇覺得李獻在吹牛。
“蝗蟲是高蛋白,大補。”李獻撕開信封,想起一事,便問道:“對了,官家如今可還去太后那裏用飯?”
這個問題李獻一直想問,但卻開不了口。
權力是橫亙在這對母子之間的高牆,當趙禎愛上權力的甘美后,這對母子的和睦期也就該結束了。
李獻一直希望他們能善始善終,太后再看護幾年便退下來,趙禎先跟着太后學幾年……
“不多了。”韓薇說道:“官家大多和皇后一起。偶爾也自己喫。”
“太后呢?”
“太后就自己一人。”韓薇發現了一隻蚱蜢,蹲下後,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撲,卻沒看到李獻眼中的遺憾之意。
權力是很美妙,但親情不更美妙嗎?
李獻嘆息,若是趙禎在眼前,定然要踹這廝一腳。
歷史上趙禎應當是在去年還是今年就對太后生出了不滿。
他覺得自己都成親了還在讀書觀政,太過荒謬。
他的不滿流露出來,成功令太后警覺了。
於是,這對母子便開始了暗戰。這場暗戰持續到了太后重病倒下的那一刻。
臣子們不滿強勢的太后許久了,老太太前腳病倒,他們就迫不及待的把趙禎推上寶座,山呼萬歲。
“老太太,你糊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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