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攻守易勢
周圍喊殺聲依舊,馬蹄聲不時傳來,偶爾有人高聲求饒,偶爾有人高呼死戰……
但主將拓跋湛卻跪在李獻身前,低頭請降。
韓琦眼中閃過異彩,說道:“這是勢!”
李獻剛到西北時,就如同是喪家之犬……這是西賊說的,也是大宋士大夫們說的。
那時候西賊看他宛若流寇,不屑鄙夷。
但幾年之後,當敵將直面他時,卻俯首稱臣。
人生就是這麼奇妙,令人唏噓,也令人振奮。
李獻問道:“爲何?”
“三年前,小人圍剿部族時落單被圍,絕境中小人依舊死戰不退。”
拓跋湛擡頭,目光炯炯,“小人不怕死,小人只是覺着,爲了李氏父子而死,不甘,不願!”
“繼續!”李獻側身看着長街,一隊敵軍跪地請降,兵器丟了一地。王餘擺擺手,護衛們擋住了這一側,就算是有人暴起也無法危及李獻。
這位鉅子並無喜悅或是安撫之舉,令拓跋湛心中有些茫然,“李氏傳承多年,靠的不是仁義,而是殺戮。小人祖父當年便因小過被殺,家父在臨去前令小人發誓,不報此仇誓不爲人……”
“你這話,鬼都不信。”李獻淡淡的道:“說實話。”
党項人親情混亂,什麼私仇李獻是不信的。
“鉅子果然英明。”此人竟然輕鬆看破……拓跋湛低頭,“小人覺着李氏父子不堪爲人主。”
“想取而代之?”李獻問道。
“是。”拓跋湛垂首,“小人知曉這等心性何處都無法接納,小人……願赴死。”
不知過了多久,拓跋湛茫然擡頭,眼前只有兩個護衛。
“不殺小人?”拓跋湛愕然。
“鉅子令你去收攏殘兵,另外,配合交接。”一個護衛懶洋洋的道。
“爲何?”拓跋湛起身,覺得不可思議。
野心家在任何地方都不會受歡迎,除之而後快。
“鉅子……”護衛撓撓頭,“還是說實話吧!我看,你這等人在鉅子眼中便是……鉅子有句話叫做什麼來着,心比……”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另一個護衛說道。
原來,在李鉅子的眼中,我的野心就是個笑話嗎?
他竟不屑於殺我。
拓跋湛從未有過的沮喪。
破城後,抵抗不算強烈,這也是一個重大發現。
李獻走進倉庫,查驗接收的官員介紹道:“鉅子,倉庫中六成是陳糧,且有不少黴變了。另外,錢財少的可憐。”
這說明李氏在動用多年積攢下來的家底。
“這是個好消息。”
李獻走出倉庫,吩咐道:“斥候要大張旗鼓去銀州與綏州耀武,震懾敵軍。”
這時候不需要保密,需要的是威嚴。
“領命!”
“那個誰,趙思聰。”李獻回頭沒看到那廝,“這廝渾身紈絝氣息,令他去。”
“另外。”李獻看着西北方向,“令人去西北各處報捷,記住,給我昂首挺胸。”
郝雄用力點頭,“請鉅子放心。”
隨即,斥候四出,信使策馬疾馳。
趙思聰帶着麾下一路疾馳,半道遇到了敵軍斥候,他率軍驅逐,一路追殺到了銀州。
城頭守軍看着這數百騎,竟然不敢出擊。
一個念頭在所有人腦海中閃過。
“夏州呢?”一個老卒顫聲道。
按理從這個方向來的敵軍,應當被夏州守軍攔截。
可他們卻大搖大擺的出現在這裏……
守將張洛和副將萬守聞訊趕來,登上城頭,正好歇息夠了的趙思聰策馬過來。
潘三跟着,低聲道:“哥,要不,換我叫罵?”
“伱除去甘妮娘,草泥馬還會什麼?”趙思聰鄙夷的道。
“我還會草他祖宗!”
“滾!”
趙思聰在弓箭射程外勒住戰馬,擡頭看着城頭,說道:
“李德明父子口口聲聲要滅了我鎮遠城,可李德明兩度敗在鉅子手中,李元昊被鉅子打的狼狽而逃……”
“狗賊!”張洛咬牙切齒的道:“若是有宋人的牀弩便弄死他。”
“鹽州沒了。”
“宥州沒了。”
趙思聰招手,潘三上前,把一面大旗舉起來。
一陣風吹過,垂落的旗子招展。
“是……是拓跋湛的大旗!”
萬守嘶聲道:“夏州危矣!”
趙思聰舉起手,“夏州,沒了。”
城頭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在震驚之中。
宥州和夏州橫亙於李氏地盤的中間,二州失陷,李氏東邊的疆域就徹底成了飛地。
沒有補給能撐多久?
興州何時來援?
這兩個問題在所有人的腦海中定住了。
“夏州如何丟的,拓跋湛該死!”張洛罵道。
趙思聰突然策馬往前,半途拔刀,一踢馬腹,戰馬人立而起。
他雙腿夾住馬腹,揮刀喊道:
“我鎮遠城……”
數百騎兵揮刀高呼。
“威武!”
趙思聰怒吼:“鉅子……”
“威武!”
馬蹄落地,隨即掉頭就跑。
城頭那些愣住的敵軍已經反應過來了,再不跑,就等着被射成刺蝟吧!
“哈哈哈哈!”
趙思聰帶着麾下揚長而去。
接下來,他還需要去綏州。
至於歸途是否會被銀州守軍攔截,他壓根不擔心。
攻破夏州後,李獻的計劃是歇息五日出兵。五日後大軍出動,張洛哪敢冒頭。
“將軍!”
城頭所有人都在看着張洛。
該怎麼辦?
求援的道必然被封鎖住了,糧道也斷了。
銀州成了孤城,至於綏州援軍就別指望了,他們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固守,可傳聞鎮遠城有雷霆,雷霆一擊,銀州可能擋?
若是出逃……
張洛猛地搖頭,把這個念頭拋掉。
主將一旦生出逃跑的念頭,這一戰也就不用打了。
唯有死戰!
張洛是李德明的鐵桿心腹,他看着神色各異的麾下,“夏州丟失的消息會很快傳到興州。大王最近操練了數萬大軍,一旦聞訊增援,李賊必然被擊爲齏粉。我等死守待援就是了。”
城頭寂靜。
所有人都知曉,遠水解不了近渴。
張洛嘴脣蠕動幾下,想鼓舞士氣,可實在是尋不到理由。
最後還是威脅。
“若是怯戰不前,家眷盡數爲奴!”
……
當趙思聰趕到綏州時,正好遇到了一隊宋軍斥候。
“我等廷州守軍,你等何人?”
宋軍斥候冷笑戒備。
這地兒也就是廷州守軍時常來哨探,別的宋軍,麟州離的太遠,會被銀州敵軍攔截。
趙思聰勒住戰馬,微微擡頭,用馬鞭指着對方,倨傲的道:“趙思聰,鉅子麾下副軍使。你是何人?”
對方楞了一下,“你說什麼?”
“老子從夏州來。”
轟隆!
這個消息恍若雷霆,一下就令宋軍斥候呆住了。
“走!”
趙思聰帶着麾下越過他們。
“你說什麼?”對方回頭喊道。
“夏州,已經是我鎮遠城的了。”趙思聰擺擺手,“孃的,怎地這般蠢?”
消息傳到了廷州。
“李鉅子攻破了夏州。”
廷州官吏都給這個消息鎮住了。
“天神,西賊這是怎麼了?”
李獻的信使此刻也趕來了,送上捷報。
“鉅子一日下夏州,俘守將拓跋湛。”
消息被確定了,廷州知州發狂般的喊道:“快,把消息送去汴京,要快!等等!”
他叫住人,在大堂裏踱步,沒多久止步說道:“李獻奪了夏州,接下來會如何?”
衆人默然。
門外,幾個小吏在議論此事。
“……李鉅子竟然奪了夏州,那銀州和綏州豈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是了。
攻破夏州後,李獻怎會止步不前?
“地龍要翻身了!”
林思得到消息後,面色木然。
王謙跺腳,“他竟奪了夏州,知州,此人真的坐大了。”
“三州之地,加上鎮遠城與高馬城,這已不是咱們能決斷的勢力了。”林思擡頭,“他接下來會如何?”
王謙坐下,令人找來地圖攤開在案几上。
“夏州在手,左夏州,右綏州,李獻已經隔斷了銀州、綏州與李氏的聯絡。補給斷了,求援的路也斷了。”
林思面色鐵青,“難道就束手無策了不成?”
“有個法子。”王謙說道。
“你說。”
林思想到了前陣子汴京來信時提及的事兒。
在汴京士大夫們的分析中,正在招兵買馬的李氏必然會令李獻膽寒,他最好的法子便是瘋狂擴軍。
可擴軍你得有糧草啊!
所以,他們要求林思徹底斷掉和鎮遠城的糧食貿易,別的可以繼續……否則會被人詬病。
糧草短缺,李獻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如此,他最好的法子便是等待李氏大軍來襲。
——讓他絕望!
這是那些人的如意算盤。
可夏州一丟,這算盤就成了個笑話。
王謙額頭冒汗,腦子裏急速推算後續的局勢。
“西面李獻有鎮遠城可擋住李氏來襲,另外,夏州丟失的消息傳到興州時,怕是李獻的大軍已經到了銀州與綏州城下。”
“你是說,李獻必然會攻打兩州?”
“是,這是最好的戰機。”王謙說道:“錯過這個機會,李氏會傾國而出,與他拼個你死我活。”
“也就是說,接下來這一戰,將決定李氏的生死存亡?”
丟失半壁疆土的李氏將成爲一隅之地。
而奪取了銀州和綏州的李獻,將會以俯瞰的姿態盯着興州。
“攻守易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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