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內憂外患
十餘騎在原野上疾馳着。
“左前方是鹽州,避開些。”
十餘騎便是李氏的密諜,此刻正急切趕往興州報信。
在開戰後,鎮遠軍封鎖很是嚴密,他們數度嘗試未果,反而葬送了大部分密諜。直至銀州陷落後,鎮遠軍才放鬆了封鎖。
“有敵軍斥候!”一個密諜尖叫道。
右前方出現了一隊騎兵,在看到這夥密諜後狂喜。
“功勞來了,兄弟們,上啊!”
數十斥候蜂擁而來。
“擋住!”密諜們分爲兩股,一股果斷迎敵,另一股倉皇逃竄。
“放箭!”
鎮遠軍的斥候先用一波箭雨讓對手倒下差不多一半,接着幾次衝殺就幹掉了對手。
一個倒在地上的密諜不甘的道:“若是在城中一對一,我能殺光你們!”
“呸!”一個下馬檢查的斥候吐了他一臉,輕蔑的道:“密諜可能征戰天下?”
“追!”
斥候們狂追不捨,直至傍晚,才遺憾的看着最後兩個密諜消失在山中。
“我們會再回來的。”在山口,一個密諜回頭,眼含熱淚。
“就怕回不來了。”另一個密諜黯然道,“鎮遠軍,今非昔比了。”
李獻一手打造的鎮遠軍經過數年征戰後,早已脫胎換骨。越到後面西賊就越覺得力不從心。
李德明說攘外先安內,可內心深處何嘗沒有對鎮遠軍的忌憚。
“大王,鎮遠軍那邊軍隊少了許多。”
鎮遠城周邊查驗的頗爲嚴格,那些混在俘虜中的密諜很艱難的把消息送到了興州。
“少了許多?”李德明一怔,隨即召集羣臣議事。
“怕不是去操練了吧?”
“是啊!”
李元昊出班,“大王,就怕是去了東邊。”
“夏州!”李德明擔心的便是這個,“令斥候不惜代價打探消息。”
隨後,他去檢閱了新軍。
“很是威武。”看着新軍的操練,李德明很是欣慰。
楊守素對野利仁榮說道:“這些人最終能活下來兩成就不錯了。”
“那兩成便是老卒,輔以新卒便是強軍,”野利仁榮沒說出來的是,李德明和李元昊三戰失利的影響不只是引發了內部矛盾,軍中損失了大量老卒纔是令李氏傷筋動骨的大患。
所以李德明迫不及待的招兵買馬,便是要在和鎮遠軍決戰前組建一支強大的軍隊。
“李獻顯然猜到了大王的用意,故而不等修生養息便再度出擊。”楊守素苦笑,“遇到這個對手,也是大夏的劫數。”
“殺!”龐大的陣列發出一聲吶喊,但野利仁榮卻毫不動容,輕聲道:“此刻便是比較,看誰最先完成。”
“李獻若是率先拿下夏州,便有了緩衝地。剩下的綏州與銀州不但要防備夏州出兵,還得提防西北宋軍出擊,故而,東面他再無後患,可全力應對大王的大軍。”
楊守素撫須,面色有些沉凝,“這是勢,一旦他成了勢,一旦大王傾國而出不能取勝,大夏就危險了。”
“如此,綏州與銀州成了飛地,遲早不是被李獻吞下,便是被西北宋軍攻破。要命的是,到了那時,大宋可會坐視?”野利仁榮靠近楊守素,聲音壓的更低了些,“少了半壁江山的大夏,便會成爲許多人眼中的肥肉。大宋,李獻,甚至北遼都會出手。畢竟,那條走廊和西域誘人啊!”
“這一切都是一個連環套,究其起因,便是李獻。”楊守素眼中多了悔意,“當初他剛到西北時,老夫便該建言全力以赴弄死他。”
“如今說這些徒惹人心煩意亂。”野利仁榮嘆息,“當下的困局當如何解開……”
此刻站在李德明身邊的李元昊看了二人一眼,楊守素微笑,然後說道:“其一,必須全力保住夏州等地,夏州在,李獻就無法傾力對付大夏,如此大王出兵時,他必然顧頭不顧尾,此戰必敗。其次,要向大宋服軟。”
“已經服軟了。”
“不夠!”
“什麼意思?”
“最好派一位王子去。”
“你是說……”
“大王三子,世子自然不能去,其他二人呢?”
“是個好主意。”
“形勢逼人,不得不如此。”
“晚些先告知世子吧!”
楊守素搖頭,“不,要先告知大王。”
“嗯?”野利仁榮一怔,“你是說……猜忌?”
“當下大夏內部暗流涌動,矛盾重重。大王擅猜忌,外間有人說大王年邁昏聵……”
“這是在挑撥離間。”
“是啊!誰都知曉這是挑撥離間,可誰都無法無視。所以,對大王也得服軟。”
“以往大夏內部精誠團結,如今卻散亂不堪,這!”
二人知曉,這一切原先都存在,只不過被蒸蒸日上的大勢給掩蓋住了。當大勢頹然時,矛盾便浮出水面,再難掩蓋下去。
操練結束,李德明大悅,當即賞賜三軍。
接着大宴羣臣。
野利仁榮眸色平靜的看着那些大喫大喝的官員權貴,他知曉這是清洗之後的安撫。可多少人會當回事?
難道伱把人殺了,大家喝頓酒就能忘了此事?
國勢鼎盛時可以,但此刻卻不行。
多少人在看向李德明父子的眼神中孕育着危險的氣息?
若是平時可從容鎮壓,可現在卻得看李獻的眼色,若鎮遠軍真是去攻打夏州,那麼李德明最好的法子便是偃旗息鼓,重新示好權貴羣臣。
但破鏡重圓,覆水回收皆不可能。
大夏啊!
野利仁榮看到楊守素起身,行禮,說道:“大王,上次使者去了汴京,劉氏頗爲冷漠,臣以爲,當再度派出使者。”
“上次就被打了一次臉,怎地,還得把臉送上門去給劉氏打一次?”
“大夏從未受過此等屈辱!”
“楊守素,你是何居心!”
李德明乾咳一聲,可下面竟然還在嘈雜。
旁觀的野利仁榮嘆息,心想大王以爲用殺戮能鎮住那些野心勃勃的臣子,可卻沒想到,外部的危機卻讓更多人生出了野心。
歸根結底,還是大夏內部的問題。
有人說北遼學大宋治國之術很蠢,以至於無敵鐵騎漸漸衰弱。但這些人只看到了不好的一面,卻沒看到北遼的聰明之處。
若是北遼不學大宋治國之術,依舊維繫着遊牧部族散亂的結構,不會超過五十年便會成爲歷史——內亂會摧毀一切。
學習大宋治國之術雖然讓北遼國力漸漸衰退,但卻獲得了長治久安的好處。
這便是一個選擇題,強大但短命,長命但不強大……聰明人都會選擇後者。
李德明父子顯然是想全都要,但很遺憾,如今看來什麼都沒撈到。內部矛盾在外力的作用下爆了出來,隨後……
“說。”李德明淡淡的道。此刻嘈雜聲少了些。
楊守素說道:“其一,不計代價攻打鎮遠城,圍魏救趙,解夏州之圍。其次馬上派出使者去汴京,徹底向大宋低頭服軟。”
他看着羣臣,“諸位,鹽州沒了,宥州也沒了。若是夏州再沒了,大夏還有什麼?半壁江山都沒了,大宋和北遼會虎視眈眈,想分杯羹。李獻會得勢不饒人,就連吐蕃也會衝下山來,衝着大夏齜牙!”
這番話徹底把這羣人的樂觀給擊潰了。
“我們還有銀州與綏州。”有人嘴硬,楊守素冷笑,“夏州一旦丟失,銀州與綏州便成了飛地,宋人想喫,李獻想喫。且莫要忘了,夏州丟了,銀州與綏州的補給通道也就斷了。失去興州的補給支援,二州能支撐多久?”
酒宴沒法吃了,衆人沉默着,有人說道:“那要低頭多久?”
楊守素斬釘截鐵的道:“直至滅掉李獻!”
他隨即向李德明行禮,“大王,臣孟浪了。”
李德明看着他,良久嘆道:“楊卿果真是本王的股肱。”
李元昊眸色微冷,但隨即就消散了。
“當下第一要務便是整軍備戰,一旦確定李獻是出兵夏州,當傾國而出。”楊守素再度建言。
“善!”
李德明看着羣臣,緩緩說道:“當初李賊剛到西北時,本王無視了他。本以爲是一條被儒家趕出大宋的喪家之犬,誰曾想這條喪家之犬卻頗爲兇悍,幾度令大夏束手無策。不過本王看來也好。”
他喝了一杯酒,眼中浮現了年輕時的野心勃勃,“大夏這幾年蟄伏的夠久了,以至於上下都失去了進取心。李獻的出現正當其時,能激勵我等。諸位。”
李德明舉杯,“李氏在西北數百年間,曾遭遇過無數對手,曾無數次深陷絕境,但每一次李氏都能再度崛起,靠的是什麼?”
他起身,羣臣起身。
“靠的不是什麼服軟,而是我黨項勇士的悍不畏死。他們擊敗了吐蕃人,擊敗了宋人,擊敗了北遼人。這些勇士還能一戰否?”
十餘將領面色潮紅出班跪下。
“願爲大王效死!”
楊守素嘆息,心中頗爲歡喜。
野利仁榮卻微眯着眼,心中猜測着這些人中有多少是真心實意,多少是裝模作樣……
李德明大喜,當即令人賜酒,
他舉杯高呼,“我大夏上下一心,傾力一擊,當令李賊粉身碎骨。諸卿,飲了此杯。”
“萬歲!”羣臣歡呼。
楊守素在歡呼,但眸色平靜。
野利仁榮在歡呼,但聲音微不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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