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樹倒猢猻散，自相殘殺
紮營是一門學問，李獻剛開始一無所知，第一次到西北時，跟着隨行將士學了不少。
如今他也算是行家裏手了，晚飯前先去巡查一番，找出了幾個問題。
“綏州擋不住！”
“就是，看着破破爛爛的，守軍也不夠多，弄不好明日便能攻破。”
“若是明日能破城可不得了。”
“什麼不得了？”
“咱們一日破夏州，一日破銀州，若是一日再破綏州，我的神，傳出去得了？”
一羣軍士在邊上聚集議論，見到李獻後趕緊行禮。
看着這些目光中帶着期冀的軍士，李獻笑道：“聞戰則喜，我很是欣慰。明日我將拭目以待。”
“定然爲鉅子拿下綏州城！”
“好！”
李獻笑吟吟的道。
麾下士氣高漲，這是個好消息。
韓琦帶着一個軍士過來，低聲道：“有興州的消息。”
李獻頷首，走過這一段後，在無人處止步，“說吧！”
軍士說道：“鉅子，興州那邊李氏在蠢蠢欲動。”
“預料中事。”李獻說道：“西賊獲知我大軍離開鎮遠城後，必然會猜測去向。操練用不了多久，如此，必然是攻打夏州。李德明此刻應當就在等消息。一旦確定，大軍便會傾巢出動。不過，我卻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拿下綏州，隨即回師。”李獻看着遠方的綏州城，笑道。“想來李德明會格外歡喜這個消息。”
韓琦說道：“若得知三州被攻破，李德明卻會坐蠟。出兵吧！士氣低迷，我軍卻士氣正旺。不出兵吧！想來內部會越發矛盾重重，軍心士氣一路下滑。”
“李德明老奸巨猾，但卻少了果決。”李獻說道：“一切，等着明日說話！”
是夜，綏州中死氣沉沉的。
劉希在喝酒。
他自斟自飲，喝的微醺，對心腹說道：“沒了補給如何能抵禦鎮遠軍？就算是大王攻打鎮遠城，李獻撤軍，可他前腳走，老子敢打賭，廷州軍便會再度出擊。畢竟，攻破綏州的功勞誰能忍住？”
心腹憂心忡忡的道：“突圍也無路可走，咱們竟成了甕中捉鱉。”
“是甕中之鱉。孃的，大王在興州殺人殺紅了眼，卻忘了李獻在一旁虎視眈眈，這下可好。”劉希罵道：“咱們成了俘虜還能去種地，大王被俘了能做什麼？”
心腹一驚，出去看看兩側，沒發現人，這纔回來，坐下後說道：“大王若是被俘，大概會做個富家翁。”
中原王朝有善待敵軍首領的習慣。
“富家翁？”劉希讀過書，獰笑道：“知曉當年南唐李後主的故事否？”
心腹搖頭，“不知。”
“李後主被俘，在汴京整日作詞發散幽怨之情，傳聞他的夫人被大宋太宗皇帝給用強了，李後主羞辱難當……沒多久也去了。這樣的富貴你可想要？”
心腹搖頭，“那樣生不如死呢！”
“一切都要看明日。”劉希說道：“明日若勢頭不妥……”
心腹身體前驅，燭光把影子映照在牆壁上，不斷搖晃着。
“明日……”
“明日！”
此刻，賀源正在寫信。
信是給家人的，在信中他囑咐妻子養大幾個孩子，想來大王也會善待，切記不可驕縱。
接着他寫了一份奏疏，在奏疏中，賀源分析了當下的局勢，建議李德明修生養息，切不可急切與李獻決戰。
——此人手握雷霆，且麾下將士善戰，大王，只需隱忍數年，李獻必然會與宋人發生衝突。
若是李德明看到這份奏疏，定然會覺得這是個文武全才。
賀源把書信和奏疏裝進竹筒子裏，叫來心腹隨從，把竹筒子給他。
“你馬上隱入城中，城破後莫要急切出去，我料定李獻破城後必然會很快撤軍。等他撤軍後三五日，你再尋機扮作是商販出城，記住，去興州，把書信交給大王。”
隨從含淚跪下，“既然守不住，將軍爲何不走？”
“我深受大王恩典，怎能捨棄綏州！”賀源苦笑，“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他擺擺手，“去吧！”
隨從叩首告別。
賀源目送着他出去，仰頭看着月色，輕聲道：“綏州丟失，大夏當如何？哎！曾幾何時，我等夢想着有朝一日殺進大宋，也享用一番富貴，可沒想到啊！這纔多久，富貴沒享用到，城破就在眼前。時也命也……”
他就這麼一直站着，直至外面傳來雞鳴。
外面傳來了腳步聲，一個軍士過來，“將軍，昨夜有十餘人用繩索逃了出去。”
“知道了。”賀源淡淡的道，若是以往，他定然要追究將領的責任。
樹倒猢猻散，這話用在此刻的綏州一點都不爲過。
走在街上，家家戶戶都關着門，炊煙卻很是密集。
這是百姓在做乾糧，準備迎接莫測的未來。
“夫君，若是能堅守住，做那麼多幹糧作甚？”一戶人家中傳來女子的聲音。
“守住了缺啥？缺糧缺人，到時候我多半會被抓去守城，家裏伱帶着孩子們把乾糧藏着，等着結果吧！”
“沒法藏呢！”
“沒法藏就喫下去，喫肥碩些。若是斷糧了好歹比別人多活幾日。”
百姓雖然不懂戰陣，卻知曉危機所在。
登上城頭，能看到遠處的鎮遠軍遊騎在遊弋。
晨曦中，那些遊騎衝着城頭指指點點，雖然聽不到他們說些什麼，但看那自在的姿態，輕鬆之極。
多堅守幾日吧！
賀源希望興州能快些發兵，但轉念一想，上次世子李元昊領大軍攻打鎮遠城卻被擊退。今日的鎮遠軍更爲強大，就算是興州傾巢出動，可有勝算？
據說鎮遠軍的雷霆用於守城頗爲犀利，一炸一個準，炸的大夏勇士們士氣全無。
那麼，現在的堅守有什麼意義呢？
賀源搖搖頭，把這個念頭拋掉。
天色漸漸大亮，遠處的敵軍騎兵越來越多了。
一隊騎兵接近城下開始叫罵。
城頭卻死寂沉沉的，無人對罵。
劉希來了，抹了一把臉，說道：“士氣不大好。”
“嗯！”到了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沒用，賀源看了一眼劉希，“晚些你跟在我的身邊。”
按理他們二人該分開，各自戍守一邊。
劉希點頭，“也好，哪怕是戰死，也能死在一起。”
“敵軍來了。”
遠處，鎮遠軍的騎兵出現了。
接着是步卒。
有人看到了投石機。
“雷霆！”
城頭守軍面色大變。
“無需慌張！”賀源說道：“這只是墨家祕術，並非雷霆。”
投石機就位。
李獻看着城頭，說道：“漢臣。”
“在！”狄青上前。
“我留了三千騎兵在大營，你帶着回去。”
狄青低頭，“領命。”
這是令他回鎮遠城，若是李德明大舉進攻，文彥博主持大局，狄青掌管軍事，等待李獻率軍歸來。
狄青悄然而去，韓琦看在眼裏，琢磨了一下。
李獻並未讓狄青在昨日離去，而是在今日……
說明他並非不擔心鎮遠城，但卻不想讓大軍跟着擔心。至於此刻令狄青出發，說明李獻有信心在一兩日內破城。
如此，狄青暫且不在也不會引發猜測。
統軍不易啊！
韓琦暗自告誡自己，定然要苦讀兵書，多向鉅子請教，力爭文武全才。
“放！”
後面將領厲喝，投石機開始投擲。
火藥包飛舞在半空中時，鎮遠軍出動了。
趙思聰帶着麾下跑的飛快，潘三追着喊，“哥，慢些，小心被炸。”
可趙思聰充耳不聞，率先衝了過去。
火藥包落在城頭，轟然炸響。
城頭頓時硝煙瀰漫，賀源蹲在城牆後，看着麾下在城頭亂跑，喊道：“都躲在城後！”
可沒人聽他的，甚至不少人掉頭就跑。
“殺了。”賀源面色鐵青。
一隊弓箭手出現，射殺了逃跑的數十人。
賀源起身，此刻趙思聰已經衝到了距離城下不到百步的距離。
“迎敵！”賀源舉起長刀。
“你是老子的！”趙思聰盯着他獰笑道，回頭喊，“木梯！”
“來了。”
木梯搭在城頭上，趙思聰第一個踩上去。
“放箭！”
城頭弓箭手探頭出來，鎮遠軍的弩手在城下一一點名。
當趙思聰等人衝上去後，弩手就失去了作用。
“殺！”
賀源高呼酣戰。
他帶着人不斷遊走，每當出現缺口時，便帶着人去衝殺。
不知過了多久，賀源疲憊回頭，發現劉希渾身上下乾乾淨淨的，一滴血都沒有。
“你！”賀源大怒，劉希目光閃爍，指着前方，“看！”
賀源下意識的回頭，但旋即後悔，剛想揮刀身後有破風聲傳來，接着視線變高……
他看到了城下蝟集的鎮遠軍，看到了城中街道上的逃卒……
最後視線定格在地上，隨即被提起來。
“賀源已死！”
劉希提着賀源的人頭高呼，“李氏當滅，願意歸降的，跟隨我開城門迎接鉅子！”
“殺了他！”賀源的心腹大怒，可另一批人卻歡喜的道：“我等願降。”
“先殺了他們！”劉希指着賀源的心腹們。
於是，當趙思聰再度登城時，就發現守軍竟然沒人招呼自己，在自相殘殺。
臥槽！
這個功勞算誰的？
“我等願降！”劉希在指揮絞殺賀源的心腹，見鎮遠軍登城，便喊道，“賀源已死！”
趙思聰看到了他手中的人頭，不禁樂了，“只要半日就破城了，艹！”
“萬勝！”
城頭旗幟落下，換上了李字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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