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隔閡
在趙禎的眼中,這個大宋此刻便是一張白紙,可以任由自己塗抹。
宰輔們表達了對他的支持之意,甚至有人露骨的說只需官家吩咐,其它的事兒臣等來辦。
這是想壓制太后,強行推趙禎上位的意思。
趙禎自然不敢,也不願。
所以他想試探一番。
最好的結局便是太后漸漸隱退,他願意繼續奉她爲母,一家子其樂融融的豈不更好?
所以聽到李獻說要帶太后去西北,趙禎下意識的道:“不可能!”
李獻回頭,“沒有什麼不可能。”
太后留在宮中看似安穩,可這個老太太執拗,你讓她每日和李順榮這位曾經的侍女共處一處,還不如殺了她。
“當初離開汴京時,我曾對太后說,我願意爲她養老。那並非是空話,而是準備。”
在那時,李獻就準備好了這一切。
“不行!”趙禎憤怒的道:“那我成了什麼?忘恩負義?”
太后把他養大,教導他如何成爲一個帝王。
如今他能獨立掌控大宋了,太后功成身退,遠離汴京。
“你擔心外界會說你過河拆橋?”李獻莞爾,“大可不必。老太太辛苦大半生,該歇歇了。鎮遠城那邊山水頗爲有些動人之處,蘇唯她們每日都喜出遊。老太太到了定然歡喜。”
“伱這是在讓我……”趙禎咬牙切齒。
“是你的名聲要緊,還是老太太要緊?”李獻毫不客氣的道:“老太太若是繼續居於宮中,你覺着她還能活幾年?”
趙禎默然。
此次太后舊病復發,便是因爲情緒激盪所致。
至於什麼情緒,他知曉,宮中人都知曉。
“我帶她去西北,宮中便少了矛盾,皆大歡喜。”李獻拍拍他的肩膀,“到了這等時候,放過她,也放過自己。各自安生吧!”
這一出大戲起源於先帝無子,終結於李順榮進宮,也算是圓滿落幕了。
“太后不會答應!”趙禎冷笑。
太后曾說過西北那邊荒涼,這輩子都不想去。
李獻搖頭,“這陣子好好對她。”
看着李獻出去,趙禎突然覺得空蕩蕩的。
太后願意退出,他大權在握,按理該興奮。
可怎麼會覺得茫然無助呢?
趙禎緩緩走出去,前方李獻越走越快,昂首挺胸。
“我不會輸給你!”趙禎握拳,“我會改變大宋,讓你刮目相看!”
皇后來了,看着有些急切,“怎地,沒和定遠侯起衝突吧!”
趙禎莞爾,“怎會?”
“你們兩個都是倔的。”皇后鬆了一口氣,“我就怕你們爲了政事……”
“我有數。”趙禎不願和皇后說先前的事兒,“對了,你去問問太后,不,試探一番,就說,我們依舊奉她爲母。”
“好!”
皇后去了太后的寢宮,在外面就聽到裏面羅崇勳歡喜的聲音,“這都能喫,可見身子大好了。”
一個女官笑道:“才一個時辰不到,哪有那麼快?”
羅崇勳說道:“這人心境一好,什麼都好。”
“稟告一下。”皇后點頭,有內侍進去。
稍後,內侍出來。“太后說了,此刻官家那邊應當忙碌,聖人該去幫襯纔是。老身這裏無礙。”
皇后一怔,聽出了些不對的地方。
以往就算是遇到什麼事,她來請見從未被拒絕過。
太后這是怎麼了?
皇后想到趙禎先前的詭異態度,越發不安了,“你轉告太后,就說,往後的好日子還長着呢!晚些我再來。”
內侍進去,太后此刻坐在牀頭,手中拿着水杯緩緩喝水,見他進來,便問道:“她說了什麼?”
內侍說道:“聖人看着有些不安,說讓太后放心,好日子在後頭呢!”
“這是官家令他來試探。”太后閉上眼,思忖了一下,“告訴她,既然是好日子,便好生過。”
羅崇勳出去轉告,皇后聽的滿頭霧水,卻不好再問,便告退。
再見到趙禎時,他在看着地圖。
“這是天下!”趙禎興奮的指着地圖對皇后說道。
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這是文人的夢想。
而作爲帝王,一言一行都能對江山施加影響,那種快意非當事人不能感受。
“官家。”皇后對這個沒興趣,“我讓人轉告太后,好日子在後頭。”
“哦!大娘娘如何說?”趙禎問道,目光依舊在地圖上,但卻凝滯不動。
“太后令羅崇勳轉告,既然是好日子,便好生過。”
說完,她發現趙禎右手猛地拽住了地圖,發力過猛以至於骨節泛白。
“官家,究竟發生了什麼?”皇后挑眉,英氣勃發。
趙禎低着頭,“李獻說動了大娘娘,要帶她去西北。”
皇后:“……”
……
李獻出宮,令人去尋醫者。
“告訴醫者,此次需要他跟着去一趟西北,報酬好說。”
“是。”
韓薇問道:“誰病了?”
“到時候你就知曉了。”李獻突然挑眉一笑,格外的暢快。
在汴京時,他總覺得渾身不自在,彷彿被什麼東西重重的壓着。此刻決定遠離汴京,竟然生出了一種重回自由的感覺。
太后的病情在快速好轉,令醫官們嘖嘖稱奇,就差說是奇蹟了。
李獻每日都會進宮探望太后,奇怪的是,官家從不見他。
這讓宮中多了許多傳聞。
“他和官家起了紛爭。”呂夷簡坐在值房裏,眉間有疲憊之色。
上次謀劃李順榮之事失敗後,內部對他有許多非議,讓呂夷簡承受了不小的壓力。
“只要他不留在汴京就好。”王瀾山看着有些無奈,“老夫發現個事,李獻在汴京時,我等的謀劃大多失敗。可等他走後,我等卻如魚得水。怪哉!”
“莫要信這些。”呂夷簡淡淡的道:“鎮遠城那邊他丟不下,故而老夫眼中壓根就沒有此人。老夫在意的是太后。”
“太后在宮中便是大麻煩。”王瀾山點頭,“官家接掌權力後,老夫擔心他會再度發起新政。”
“這是必然。”呂夷簡說道:“但凡是帝王,只要不是傀儡,看到這等局勢都不會坐視。”
趙禎管了,失敗。
趙曙沒機會管,登基沒多久就駕崩了。
神宗繼位,管了,失敗。
沒有帝王會坐視,這一點呂夷簡看的很清楚。
“那……”王瀾山蹙眉。“若是如此,君臣之間怕是要起紛爭了。”
“你以爲君臣之間就能太平?”呂夷簡輕笑道:“從古至今,哪怕是史書中讚美有加的前唐太宗皇帝,他與臣子之間的關係也並非史書中的融洽,只不過矛盾在下涌動罷了。
且太宗皇帝善妥協,加之天下百廢待興,這纔有了所謂的貞觀之治。若是再過五十年,英明如他,也會束手無策。”
王瀾山點頭,“若是官家被朝中羣臣壓制,相公,老夫就怕太后會出手。”
想到太后的強橫和犀利的手腕,王瀾山不禁生出了些悲觀的情緒。
“莫要擔心。”呂夷簡笑道:“她還能活多久?此次老夫看了看,最多一兩年罷了。垂暮之年若是不肯休養,會去的更快。”
“說實話,當下唯一的障礙便是她了。”若是太后此刻駕崩,多少人會歡喜雀躍。王瀾山說道:“老夫當大醉一場。”
“安心。”呂夷簡眯着眼,“要緊的是,接下來朝中的變故。”
“是了。官家接手權力,必然要改變朝中格局。咱們得未雨綢繆。”王瀾山說道:“王曾上了奏疏乞骸骨,這是個機會。相公,當下老夫以爲,可向官家示好。必要時也可隱約暗示官家,相公對新政並非一味反對,只是在其位,不得已而爲之……”
“要盯着王曾。”呂夷簡對這位有舉薦之恩的老人很是忌憚,“若是他以進爲退,或是官家不捨,對咱們以後都會有麻煩。”
“老夫看卻不是。”
王瀾山很是自信的道:“王曾自負,自負之人不會弄這等以退爲進的手段。老夫以爲,太后退下令他心中不安,若是不走,官家對他也不會親切。既然如此,此刻走尚能保住顏面。”
“興許吧!”呂夷簡覺得最近事兒太多,有些累,“盯着各處,老夫要好好歇歇。”
“是。”
王瀾山出去,吩咐人去辦事,自己卻去了一家青樓。
“王公。”
汴京名妓香玉在等候。
“看王公頗爲疲憊,可是最近事多?”香玉巧笑倩兮。
“大局已定,老夫該放鬆放鬆。”王瀾山笑道。
“大局?莫非王公要爲官嗎?”香玉問道。
“老夫不屑於出仕,不過,卻能令那些官員低頭。”王瀾山傲然道。
“王公老當益壯。”香玉奉承着,王瀾山笑着擁她上牀。
一番雲雨後,王瀾山疲憊的睡去。
香玉悄然起身,走到了隔間。
一個女子在等候。
“看樣子呂夷簡等人在謀劃什麼,頗爲自信。”
女子點頭,“再打探。”
香玉點頭,“放心。”
消息傳到了皇城司,接着再傳到了宮中。
“呂夷簡以爲朕不敢動他?”趙禎看着消息,“一個幕僚便能驅使官吏,真當宰相門子九品官嗎?”
張澤說道:“官家,可要叫人?”
“不必。”趙禎說道:“呂夷簡此人雖說城府深,但有個好處,膽子不大,若是換個膽大的上來,弄不好便會見血。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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