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這個天下怕是再無安寧之日了
李獻的迴歸悄無聲息。
每日他依舊早早起來操練,蘇唯和太后在外面散步,回來後一起用飯。
喫完早飯,李獻會去各處視察。軍隊,工坊是重中之重。
“火藥的威力提升了不少,可喜可賀。”
後山的試驗場,看着爆炸點周圍倒斃的羊羣,李獻很是滿意。
火藥作坊是鎮遠城最關鍵的部門,護衛力量甚至超過了李獻。
“這個月抓了十餘密諜。”
文彥博介紹,“其中西賊的七人,北遼的三人。還有……”
“大宋的?”李獻負手而行。
“是。”文彥博說道:“是皇城司的人。”
“丟回去!”李獻令人把沈從叫來,“你和那些人交接,讓他們回去傳話。”
“是。”沈從到了鎮遠城才知曉李獻的威望,此刻束手而立。
“火藥若是掌控在大宋手中,有利有弊。且大宋拿着火藥能作甚?攻打北遼嗎?若那羣士大夫有這個膽略,就怕沒這個本事。”
眼高手低說的便是那些人。
“我擔心火藥配方一旦落到了對手的手中,對大宋將是一場災難。你讓他們把這番話轉告汴京。再有人來,都抓去修路。”
這是先禮後兵。
“是。”沈從去了。
李獻隨後視察了軍隊。
“休養生息按理也差不多了,不過,再給你等逍遙一陣子。”李獻覺得自己在軍中更爲如魚得水,“李德明以爲我會與汴京翻臉,讓他失望了。明年,明年我們將會更爲強大。”
他看着西北方向,“西賊虛弱,吐蕃等勢力也不會坐視。咱們先看他們鬥一鬥。晚些再下場。”
李獻一旦下場,那必然是一場決定西北歸屬的大戰。
他期待着。
軍隊一直在擴編,爲了養活他們,耕地也一直在擴大。
那些流民剛開始還擔心沒地種,如今看着茫茫一片空地,想種卻有心無力。於是便請人寫信,或是帶口信回鄉,讓親戚朋友們趕緊來。
——此處地多人少,速來!
這是鎮遠城吸引流民的口號。
至於安全,如今誰不知曉捱了李鉅子一番毒打後,西賊正躲着舔傷口,壓根不敢窺探鎮遠城。
所以流民的增長速度越來越快。
數千流民在初冬之際趕到了鎮遠城,這也是今年最後一批流民了。
數十人混在其中,看着氣度不凡,衣着不錯。
那個私塾少年也在其中,他自稱張五郎,出了慶州後就和這數十人混在一起,大夥兒說着彼此的身份,讀書人最多。
李獻曾說過,大宋不是人才太少,而是太多,以至於野有遺賢。人才自然不肯庸碌過完一生,但凡有條出路,便會不顧一切去鑽。
後來投靠李元昊,協助他擊敗韓琦的張元和吳昊便是如此。
但若是能投靠漢人勢力,誰會想着去投靠異族呢?
所以,那些自覺懷才不遇的讀書人們來了。
還有一些覺得自己身手了得,但卻不肯從軍被打壓的豪傑們也來了。
當一個王朝發展到了頂峯開始回落時,便會出現這種情況。若是無法改善,爲了維護自己的利益,肉食者們便會鎖死上升渠道。
上升渠道一旦被鎖死,便成了死水一潭,離死不遠了。
鎮遠城當下正是來者不拒的時候,這些人有些忐忑的隨着流民到了鎮遠城,第一步便是沐浴消毒更衣。
張五郎頂着一頭霧氣從浴室裏出來,拿到了一個牌子。
“歇息兩日,第三日早晨考試。”
“考試?”張五郎不解。
“文有文試,武有武試。”小吏說道:“鉅子說了,無論名氣多大,出身多好,所有人都得考試。量才錄用。”
“這個好。”張五郎頗爲自信。
他們被安置在一處歇息,兩日的時光足夠他們對鎮遠城有一個初步瞭解。
生機勃勃!
這幾乎是所有人的評價。
“來對了。”張五郎很是歡喜,然後又擔心明日的考試。
第三日清晨,他們吃了早飯後,便被帶到了考場。
坐下,發文房四寶,紙張。
就在考官報題目之前,李獻匆匆趕來。
“鉅子!”考官和小吏們行禮。
他便是李鉅子?
這是張五郎第一次見到李獻。
李獻頷首,含笑看着這些新人,說道:“鎮遠城需要無數人才,考試只是量才取用之舉。”
當下鎮遠城遠沒到挑三揀四的地步,這些人除非太離譜,否則都會被錄用。
張五郎心中大定。
“好生考,鎮遠城並無鹿鳴宴,不過卻有篝火燒烤,很是熱鬧。”
李獻急匆匆走了,接着他還得去視察另一處。
題目很普通,但張五郎依舊全神貫注,不知不覺寫完,他擡頭,見竟有幾個人提前交卷了。
原來,我還不是最好的。
張五郎仔細檢查了幾遍,這才交卷。
出了考場,幾個先出來的考生在外面說話,見他出來,幾人頷首。
張五郎走過去,和他們聊着今日的考試。
“題目簡單,可越是簡單的題目越不好做。”
“是,若是老生常談便落了下乘。”
他們低聲說話,喜悅的情緒慢慢的洋溢着。
“鉅子很是和氣。”
“那些官吏也不似大宋那邊的死板和苛刻。”
“雖說喫住簡單了些,但我卻覺着越發歡喜。”
“有事做,有盼頭,喫糠野菜也歡喜!”
“對!”
“咱們算是來對了。”
“哈哈哈哈!”
笑聲中,天聖五年的第一場雪悄然飄落。
張五郎過了,排名第十。
他被安排學習,跟着一個老吏做事。
“今年是休養生息,明年開春的春耕至關重要。所以要清查田畝,詢問農戶,視察水利……”
張五郎跟着跑了一個月,整個人堪稱是脫胎換骨。
這個冬天太后過的很快活,她每日和蘇唯帶孩子,總是有說不完的話。蘇唯的母親常氏也不時過來。剛開始有些拘束,漸漸的也放開了。
到後來兩個上歲數的女人反而把蘇唯撇在一邊,整日帶着孩子四處遊蕩。蘇唯怕太后冷着,便勸她少出門,太后置之不理,但精神頭卻越來越好。
當開春時,李獻帶着太后和家人出去轉了一圈,視察之餘,順帶讓她們散散一個冬日積蓄的憋悶。
農人在地裏忙碌,見到大旗後都會自發行禮。
到了夏州時,李獻交代守將要盯好北遼人。在銀州,他令守將要提防大宋邊軍冒險。
“伱在擔心什麼?”
太后在消遣之餘,憑着政治敏感察覺到了李獻的異樣。
“我擔心那些人會製造摩擦,尋找和鎮遠城翻臉的藉口。”李獻從不高看那些人的節操。
“是有這等可能。”太后點頭,“不過你也別高看了他們。這些人除非被逼到了絕境,否則不敢鋌而走險。”
“老太太睿智。”李獻的讚美是真誠的。
歷史上趙禎和神宗兩度發動變法,特別是王安石變法對士大夫們的打擊很大,但即便如此,他們也只是用陰招,用抵制和搗亂來破壞變法,並未動武。
“絕境,什麼是絕境?”李獻若有所思。
“你莫要動那等念頭。”太后嗔怪的拍拍他的脊背,順帶爲他撫平了後裳的皺褶,“大義爲上,明白嗎?”
“是。”李獻是真的敬佩這個老太太,一個大義爲上便把局勢解釋清楚了。
此刻李獻若是動粗,大義便在士大夫們那一邊。
所謂不開第一槍便是這個意思,你開第一槍,大義在我。我師出有名,士氣高漲,軍民一心……
“先過好自己的日子。”太后意味深長的道。
“您就不擔心我……”李獻開玩笑。
“老身不在大宋。”太后淡淡的道,眸中有些傷感之色。
那是她堅守多年,付出多年的江山社稷,但如今一切都和她無關了。
“您放心。”李獻扶着她上了馬車。
數百騎簇擁着他們遠去。
天聖六年,西賊和吐蕃人打的頭破血流,最終以吐蕃敗北而告終。
李獻終究沒有出手。
歇歇吧!
太后勸他,“每年興兵看似兇悍,可消耗也不小。積攢些家財,接下來才從容。”
李獻點頭,由衷的道:“我本想接您來享福,沒想到卻讓您做了智囊。”
太后笑着拍打他,“小子無禮,老身當初做過先帝的智囊,哈哈哈哈!”
李獻莞爾。
天聖六年,鎮遠城在不斷髮展。每一天都有新卒加入軍中,每一天工坊出產無數貨物,以及兵器。
火藥在不斷研發儲備。
整個天聖六年,鎮遠城失去了存在感。
大宋內部對此的看法是,太后約束住了李獻。
於是,讚頌太后的詩詞多了無數,傳到西北後,太后嗤之以鼻。
“一羣蠢貨,坐井觀天!”
她對羅崇勳說道:“國安越發安靜了,有力氣的人往往很安靜,而喜歡叫囂的人往往底氣不足。這叫做什麼來着?”
羅崇勳如今日子過的瀟灑,陪着太后四處轉悠,沒事兒能自由自在的四處溜達,如今看着面色紅潤,年輕了許多,“太后,這就叫做缺啥補啥。越是什麼不足,便越叫囂自己什麼最厲害。”
“嗯!”
太后站在山頂,眼前一望無際……
“明年,這個天下怕是再無安寧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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