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兇器

作者:八道刀筆吏
八、兇器

  顏凝因爲辦完公事又夾帶私事,逛了東市大街還去了趟芙蓉樓,回太子宮時已經有些晚了。

  在宮門前,他就發現守衛士兵的數量有所增加。到了閒林院,更是看到連月亮門都被兩個執戟士兵把守了起來。

  士兵看了顏凝的腰牌,進院稟報之後,才說讓他直接去正堂,丙吉在那裏等着他。

  “明公,您怎麼不先歇息一下,進宮面聖不順利麼?”顏凝一邊快步進屋,一邊問道。

  方纔在宮門外,他遇上了三個廷尉公差,身帶公文去往京畿三輔司,就知道丙公已經回來並開始辦公了。

  坐在堂前的丙吉面色陰鬱,昨晚一夜未眠使他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

  “歇息?哪兒有那個時間啊。”丙吉指了指旁邊的坐席示意顏凝坐下說,“皇上對昨晚之事倒不是很在意,也同意了交予你去查。”

  “那豈不很好,我們既可以繼續護着嬰孩,查起案子來也不用受牽絆和制約。”顏凝坐定,接過了婢女送來的茶水。

  丙吉端起茶湯呷了一口,等婢女走後才道:“沒那麼簡單,皇上不在意,是因爲有了更煩心的事。昨日京兆轄地發現太子蹤跡,眼下估計正在追捕之中,太子危矣,國本無着,這太子孫的命運,唉……”他輕嘆了口氣。

  “皇上真的會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太子真的會被處死麼?”顏凝斟酌着話語,探身挨近丙吉輕聲問道。

  丙吉回想着清涼殿中的一幕幕,鬱郁地點頭,“我試了,救不下來。”

  他轉着手中的茶盅,對顏凝簡單地講了下面聖的經過,最後若有所思地道:“結局應該是一樣的。追捕中如有反抗格殺勿論;不反抗,被捕回來按律也是死罪。”頓了頓,才又道:“也有可能,太子會自行了斷。”

  “明公,要說此案中,我最想不通的,還是太子,他殺了江充也就罷了,怎麼沒兵權沒計劃的,手上只有東宮衛隊那點人就敢發動兵變,皇上那可是和匈奴打了一輩子仗的天下雄主,勝負毫無懸念啊!”

  丙吉頷首,“我也覺得匪夷所思:七歲立爲太子,到如今三十年都等了,怎會突然就發動兵變呢。而且一直以來,太子的儒雅仁愛都是有口皆碑的,爲什麼會做出這樣喪失理智和道義的事?”

  “所以,於公於私,您都很想救他,至少是找出緣由。”顏凝對此十分理解,“可是明公,這次就連皇后也只落得自縊簡葬的下場,東宮在衛霍二將之後就已經沒落,沒了幫扶和依仗,太子走到這一步也是在所難免,明公不必過於自責。”

  “哦?”丙吉挑起一眉,斜睨着顏凝,“功課做得不錯嘛!”

  “呃,”顏子君低頭笑了笑,“來長安的一路上,沒少聽故事。”

  “嗯,視聽嗅味觸,其中只有‘聽’是間接得到信息。這是把雙刃劍,能幫你,但也能傷你。來自悠悠衆口之言有幾分能用、該怎麼用,還要靠自己的考量。”

  丙吉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他一掃臉上的陰霾,語氣輕鬆地道,“子君,你信這世上有鬼麼?”

  “啊?”這話題突然一個急轉彎,把顏凝直接甩懵了,“什麼鬼?”

  “鬼神的鬼。”

  “明公這,這是從何說起?”

  “你先別問,只說你信是不信?”

  見丙公這並不像是隨口一問,顏凝便也正經地考慮了一下,才答道:“這個……我沒見過,但我信。”

  “哦?說說。”丙吉突然對年輕人的想法心生好奇,以前還真沒和後生們討論過這樣的問題。

  “自我兒時失去雙親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們。”說起往事,顏凝情緒漸漸低落,“那時路將軍和我說,他們去了天上,就像所有犧牲的將士,都會在天上看着他們打每一場仗。其實在我高興或是難過的時候,我都很想再見到他們,不管是魂魄還是鬼神。”

  顏凝仰起頭,“有時候,我會望着天,和他們說話,我情願相信他們在那裏,能聽得見,這樣想着會讓自己覺得不那麼孤單,就能好受一些。”

  “嗯,魂魄,鬼神……”丙吉重複着顏凝的話。

  從宮中回來後,他一直在想着鄭申說起的宮廷鬧鬼之事。

  雖說他早就聽說過皇帝在睡夢中遇見鬼神的情況,但能讓鄭申說出此事和當下的案件有關,就不得不讓他重視了。

  顏凝的話讓丙吉心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可當他就要抓住那個線索時……

  “啓稟廷尉,”正在這時,一人來到門邊施禮道:“工匠吳皮來了,看到李海屍身後,說有要事只想親自稟告丙廷尉。”

  來人是郡邸獄剛剛上任不久的典獄長,姓潘,平時不苟言笑,對下屬卻是十分的好。

  “哦?他現在何處?”丙吉撩袍站了起來,忽覺眼前一陣模糊眩暈,登時閉眼穩了穩,心中暗想,自己這是休息不夠,又加上空腹飲濃茶造成的吧,好在沒人留意。

  “現在就在刑房裏。”

  “明公,我隨您去。”顏凝及時站起來伸手扶了一下丙吉的胳膊。

  三人經過兩道大門的守衛來到了刑房,說是刑房,其實就是郡邸獄牢房旁邊的一間閒置空房,原本該是放置些審案刑具和懲戒之物的,但太子一直反對用刑嚴苛,平時就是下人犯了錯,也很少用得上這裏的監獄。

  “吳皮見過丙廷尉。”李海的裹席邊站起一人,顏凝一看,正是自己從西市請來的吳匠人。

  他原以爲吳皮只是個店名,沒想到,這人真的就叫吳皮。

  丙吉點了點頭,然後看了一眼潘典獄,後者馬上會意地退出了房間,還順手關上了房門。

  顏凝注意到,此時的吳皮已是換了一身乾淨平整的粗布衣,就連頭上的巾幘,都搭配成和身上的衣服相同。

  但是,稍加梳理的頭髮,倒是讓顏凝看清了之前沒注意到的他的臉:那臉上佈滿了條形的凸起,坑坑窪窪,有些地方明顯是皮膚少了一塊兒後,恢復得不好的皺疤,加上盲了的一隻眼睛,讓人根本無法去想象他原本的五官是什麼模樣……

  怪不得方纔在店裏一直低着頭,他應該是對自己的相貌也有些介意吧。

  一瞬的愣怔過後,顏凝也不知道爲什麼心中會對這樣一個手藝人生出幾分揣度,單純只是直覺——他覺得這人總是在躲避自己的目光,但只要自己一轉過身,背後就有種被那一隻眼盯視着、如芒刺在背的感覺。

  就像現在的吳皮,好像是不認識顏凝一樣,只對丙吉說道:“老叟方纔檢查這獄卒的傷口,雖然脖頸的斷裂處已是血肉模糊,但這種創傷,和老叟以前見過的一種利器損傷十分相像,只是……”說到這裏,吳皮突然停下了,快速地瞥了眼旁邊的顏凝,意欲需要回避。

  丙吉肅然道,“無需避諱,但說無妨。”

  吳皮頓了頓,“唯!此利器名爲龍齒羈,但它不應該出現在中原的,因爲那是西域族人在遊獵時,用來擊捕野獸的工具。獵人騎在馬上甩出繩索,套住奔跑中的獵物,那繩索中辮有無數參差交錯、鋒利無比的刃片,只要拉扯之下,就能在瞬間絞碎龐大獵物的脖頸。”

  吳皮的話語帶着強烈的畫面感,看着他在講述中不時扯動一臉的筋皮,又想着李海的遭遇,直聽得顏凝倒吸涼氣。

  吳皮接着說道:“老叟與西域做生皮買賣多年,因此知道龍齒羈,但它並不是平常人家能有得起的。龍齒羈製作起來對材料要求很高,需要精良的繩索和刃片,手工程序又十分複雜,也就是西域貴族在圍獵時纔會用上它。”

  丙吉一言不發,眉頭緊皺地聽吳皮講完,沉重地呼出一口氣,問道:“匠人方纔所言,能有幾分把握?”

  吳皮蹙眉沉默片刻,又走到李海的屍身旁蹲下查看。

  末了,他站起來篤定答道:“九分,剩下的一分疑問,我是奇怪長安怎麼會有將這繩索用到如此熟練之人。龍齒羈對使用人的上肢技巧和下肢定力要求都非常高,掌握不好反而有可能會傷到自己。”

  丙吉低頭看着裹席中李海悽慘的樣貌,道:“吳匠人,事關重大,務必先不要對外人說起此事。請你費心,將李海屍身細細地修復,讓他也能體面地下葬。”

  吳皮眉間一聳,向着丙吉揖禮鄭重答道:“唯!廷尉請放心,老叟當盡全力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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