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004〗
在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沈亦隨波逐流，和衆多大學生一樣，日上三竿還不肯起牀。
剛匆匆準備趕往下一個夢境，手機鈴聲就跟催命似的響了起來。
沈亦嚶嚀了兩聲，探出手鼓搗了兩下，翻了個身，不以爲意的繼續睡去。
不料對方是個極有耐心的，以至於沈亦的手機鈴聲就幾乎沒停過。
沈亦可以對鈴聲充耳不聞，但其他三個室友卻沒有這個定力，以對牀的簡子澄爲例。
只見此人帶着朦朧的睡意和極真切的殺意，拿起身邊的抱枕，爬起身長腿一邁跨過了牀板，一屁股坐在了沈亦的身上。
迷迷糊糊的沈亦還沒從夢中反應過來，就聽見簡子澄咬牙切齒的說道：“打擾老子清夢，我他媽弄死你。”
最後的最後，沈亦被迫清醒，被怒火沖天的簡子澄丟了出去，當然，一道丟出去的還有他的手機。
此時穿着睡衣的沈亦，站在寢室門口，顯得可憐弱小又無助。
手機鈴聲依舊歡快的響起，他就像是個帶着BGM出場的狼狽主角。
沈亦沒有看來電顯示，怕知道對方是誰容易影響他發揮。深吸了一口氣後，他準備一會兒好好問候一下對方的子子孫孫。
電話接起來，他剛準備把自己肚子裏一籮筐的髒話倒出來。
但對方沒給他這個機會。
因爲他剛準備發揮，就聽見那邊熟悉而又嘹亮的聲音。“老沈！老沈！你兒子接電話了！”
“……”
沈亦在沉默中將髒話又咽回了肚子裏。
對面傳來一陣子悉悉索索的雜音，然後就聽見沈父的聲音從那邊傳了過來：“喂？”
沈亦清了清嗓子，迴應道：“爸。”
“嗯。”沈父應了一聲，“你媽想你了，趁着週末，我倆來看看你，一會兒收拾收拾來喫個飯。”
“好，你們在哪？”沈亦問道。
“在小顧家。”沈父的話音剛落，就聽見沈母在那邊喊道：“幹什麼出去喫？又貴又不衛生，走走走，我和你叔叔買菜去，阿姨一會兒給你們露一手。”
“……”
接着，沈亦又聽見那邊喊道：“叫你兒子快點，小顧早上還沒喫飯呢，他要是來得晚就不等他了。”
“……”
究竟誰是她兒子？
不是說好想他纔來的嗎？
匆匆掛斷了電話，沈亦躡手躡腳的鑽回了寢室，簡子澄從被窩裏露出了一隻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鑽了回去。
沈亦快速的洗漱，換好衣服，想着今夜怕是要在顧喻深家留宿了，就收拾了些必備品，又裝好了充電寶充電器和耳機，又躡手躡腳的出了門。
到了樓下，沈亦才猛然發現，他還不知道顧喻深家的具體住址。
沉思了一會兒，沈亦主動給顧喻深打了個電話。
剛響一聲，電話就被接起。
沈亦沒等對方說話就先開口：“請問是您叫的陪喫服務嗎？”
顧喻深那端似乎沒反應過來，沉默了一下，應道：“……嗯。”
沈戲精：“啊，是這樣的，不知道您這邊是不是提供接送服務，我們這邊打電話確認一下。”
顧喻深懶得理他。“寢室側門，等我五分鐘，我去接你。”
沈亦心滿意足的露出微笑，“好的，您路上注意安全哦，我等您。”
顧喻深深吸了一口氣，掛斷了電話。
說明了這邊的情況後，顧喻深把家門鑰匙給了沈母，然後自己開車去接麻煩精。
他到的時候，沈亦正拿着手機玩連連看。
似乎是等的不耐煩了，又似乎是連連看卡關，沈亦的眉頭幾乎擰成了一個‘川’字。
沈亦這個人的臭毛病之一，就是通關遊戲，必須三星。否則就是卡關，以至於這個破遊戲下了一年，他也只闖了107關。
沈亦也出息，顧喻深親眼看過他玩一個連連一動不動堅持三個小時，還津津有味的。
顧喻深走到沈亦面前，輕咳了一聲。
沈亦頭也沒擡：“再等一會兒，馬上了，我這關馬上就要過了。”
顧喻深沒說話，好脾氣的站了兩分鐘，兩分鐘後，沈亦低聲罵了一句髒話，才蔫蔫兒的站起來。
顧喻深看着手機屏幕上兩顆星的評定界面，心裏瞭然。
在路邊的小攤買了一聽冰可樂，遞到沈亦的手裏，算是給他順毛。
大抵是因爲心力憔悴，沈亦一路上都保持沉默，顧喻深也是個惜字如金的，所以一路上，只有車載電臺輕柔的唱着歌。
顧喻深到超市的時候，沈父沈母剛剛結完賬，所以兩個人就停車在超市的門口等。
沈母幾乎是超市裏能拿的都拿了，大多都是健康的水果蔬菜，還有日常的小零食，沈父拎着飲料和酒，偷偷地露出得逞的笑容。
其實仔細想想，沈亦雖然是第一次離家，但是除卻早期的不適應以外，卻並沒有覺得自己有過多的想家的情緒。
可此刻看見沈父沈母，沈亦又覺得眼眶酸澀，想掉眼淚，覺得有一種難以言狀的難過。
可能突然從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小祖宗，變成手搓襪子的窮小子，讓他覺得有些適應不過來吧。
沈亦不敢把這種情緒細化的太過溫情，他真的有點怕當着顧喻深和沈父沈母的面，哇的一聲哭出來。
想想一個大小夥子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的，還怪丟人的。
沈亦低了低頭，想趁着顧喻深不注意的時候，不動聲色的將眼角的那抹紅抹掉。
剛擡起手，就看見了遞到自己眼前的紙巾。
“……”
沈亦垂死掙扎。“哦，你車裏灰真大，我都被迷眼睛了。”
顧喻深沉聲道：“嗯，今天剛洗的車，灰是大了點。”
“……”
這人嘴是租的嗎？不說話會有人催着他還嗎？
沈亦狠狠地抓過紙巾，在臉上隨意的抹了抹，動作流暢的把紙巾丟回到顧喻深的身上，調整好面部表情，下車去接沈父沈母。
顧喻深也沒在意，將紙巾揉成團，也跟着下了車。
兩個人連招呼還沒打，就幫着沈父和沈母提袋子，仔細翻翻，裏面還裝了不少廚房用品和洗漱用品，幾乎是家裏需要的能想到的，沈母都買到了。
沈亦看了看提袋子的顧喻深，嫉妒的白了一眼。
上了車，沈亦還沒來得及和沈母打個招呼，就被先發制人的沈母打斷。“這麼冷的天，還要小顧餓着肚子去接你，你可真金貴。”
“……”沈亦的笑容全部僵在了臉上，過了一會兒纔想起來反擊：“媽！我姓沈！我纔是您親兒子！”
言外之意是胳膊肘也沒有這麼往外拐的啊。
沈母冷笑：“呵？親生的？那我告訴你吧，你是我和你爸寒冬臘月從垃圾桶裏撈出來的。我說不要，老沈非要撿你，說留着養老。”
“……”沈亦一時語塞。
他爲什麼放着好好的週末不過，千里迢迢受這種侮辱。
理所當然的，沈亦所有的氣都撒在了顧喻深的身上。
顧喻深挑了下眉，以示無辜。
平時負責活躍氣氛的沈亦全程沉默，沈父和沈母兩個人在後排小聲的說着話，顧喻深專注開車。
到了家，四個人分工明確，沈父沈母穿好圍裙做菜，顧喻深和沈亦倒騰東西，順便收拾屋子。
沈亦拖着一塑料袋的洗漱用品，出現在顧喻深的面前。
“你衛生間的櫃子裏塞不下這些東西了，你看倒騰到哪裏去？”
顧喻深沉聲道：“給我吧。”
轉身塞到一樓的小儲物間裏。
沈亦去陽臺放清新劑的時候，看到架子上掛着自己被洗好的衣服，看向顧喻深的時候，眼神略微柔和了一些。
“……”
顧喻深心想，他又做錯什麼得罪他了？
兩個人忙活了好一會兒，才把幾大兜子的東西安置妥當，沈亦癱在沙發上裝死，顧喻深皺着眉頭將家裏裏裏外外又打掃了一遍。
沈母百忙之中從廚房中探出頭來，偷懶的沈亦被無情抓包，沈母跟身旁的沈父抱怨道：“嘖嘖嘖，瞧瞧你兒子，活兒沒幹多少，喊累喊的比誰都響。”
沈亦回嘴：“我沒喊，我只是安安靜靜的癱着。”
沈父也回嘴：“那也是你兒子。”
沈母沒搭理他們兩個，看着忙碌的顧喻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沈亦更覺氣憤，在顧喻深百忙之中送來的注視下，對他翻了個白眼。
“……”
這人是不是莫名其妙？
顧喻深覺得委屈。
沈母負責掌勺，沈父負責在一旁打雜，生來就是擺設的廚房現在充滿了煙火氣，沈母絮絮叨叨的數落着做錯事的沈父，沈父沒有回嘴，手上的動作卻又麻利了不少。
顧喻深看着沙發上偷懶玩手機的沈亦，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冷冰冰的房子，終於變成了家。
沈母熟練的擺出四菜一湯，還拌了個涼菜。
沈亦自覺的洗好手，擺好碗筷，乖巧的給自己找好了位子。
沈母放好最後一道湯，也坐了上來，沈父偷偷摸摸的把酒移到桌旁，給沈亦遞了個眼色。
沈亦無奈嘆了口氣，剛準備開口，又被沈母截胡：“行了，今天開心，你喝一杯也行，不許貪杯。”
沈父手腳敏捷的給自己倒了一杯。
沈亦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抿了一小口，就皺着眉放下了。
不明白爲什麼會有人願意喝這麼難喝的東西。
顧喻深也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表情沒多大的變化。
看着面前的飯菜，看着桌子旁圍着的人。
多少年來，都是他們四個這樣圍坐在一起。
沈亦恍惚間，以爲自己回到了家。
藍星，夏國。
腫瘤科病房，瀰漫着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單人間，設施俱全，溫馨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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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對於孑然一身的路遙來講，卻是無人問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撐到現在，但也只是多受幾天罪罷了。
此刻，路遙躺在病牀上，怔怔望着牀頭櫃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盡全力卻無法讓身體離開病牀。劇痛和衰弱，讓這原本無比簡單的事情成了奢望。
這時，一道幸災樂禍的聲音響起：“表哥~你真是狼狽呢。連喝口水都得指望別人施捨。”
一位英俊的年輕男子悠閒坐在病牀前，翹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縫。
“你求求我，我給你喝口水如何？”
路遙面無表情，一言不發。自從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幫親戚的嘴臉已經見多了，不差這一個。
男子起身，將水杯拿在手裏遞過來，“表哥別生氣，我開玩笑的，你對我這麼好，餵你口水還是能辦到的。”
說完話，他將水杯裏的水，緩緩倒在路遙蒼白消瘦的臉上。
被嗆到，路遙無力的咳嗽幾聲，好在少量的水流過嗓子，讓他有了幾絲說話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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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鑫，爲什麼？我從未得罪過你。你去星盟國留學，還是我資助的！”
張鑫將水杯放下，不緊不慢的說：“誰讓你這麼古板呢，只是運點感冒藥罷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計的攔着。”
路遙臉上閃過一絲瞭然之色，道：“張鑫你這垃圾，狗改不了喫屎。將感冒藥運到國外提煉毒品……咳咳……”
張鑫理了下領帶，笑道：“你別血口噴人啊，我可是國際知名企業家。這次回國，‘省招商引資局’還打電話歡迎我呢~”
路遙嘆了口氣，現在的自己什麼都做不了，索性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安靜等待死亡的到來。
但張鑫卻不想讓眼前飽受病痛折磨、即將離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說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實呢，我這次回國主要就是見你一面，告訴你一聲——你的癌，是我弄出來的~”
路遙陡然掙開眼，“你說什麼！”
張鑫笑眯眯的掏出個鉛盒打開，裏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飾物，僅有巴掌大小，中間是隻眼睛似的圖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這是我親手送你的，貨真價實的古董。我在裏面摻了點放射性物質，長期接觸就會變成你現在這副鬼樣子。”
路遙馬上認出來，這是自己很喜歡的一件古物，天天擺在書桌上，時不時的把玩，沒想到卻是要人命的東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別激動~表哥，我西裝很貴的。”張鑫輕鬆拿掉路遙的手，小心的捏起鉛盒，將放射性飾物塞進他懷裏。
“我趕飛機，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這個當做紀念吧，有機會再去你的墳頭蹦迪~”
說完話，張鑫從容起身離開。臨走前，還回頭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時的神態動作居然有些嬌媚。
保鏢很有眼力勁，趕緊打開病房門。同時用無線耳麥聯絡同事，提前發動汽車。
路遙只能無力的癱在牀上，渾身皆是鑽心剜骨般的劇痛，還有無窮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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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劇痛漸漸消失，只剩麻木，路遙隱約聽到過世的雙親在喊他。
就在路遙的身體越來越飄，即將失去意識時，胸口突然陣陣發燙，將他驚醒。
從懷中摸出那三角形飾物，發現這玩意變得滾燙無比，還在緩緩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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