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048〗
沈亦邊打着哈欠，邊往房間走，翻開枕頭的時候，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兩個大紅包，裏面是辭別舊歲、喜迎新年的壓歲錢。
沈亦抽出來數了數，兩個老人一人一半，出了他一個月的生活費。
他喜滋滋的將錢又塞了回去，壓在枕頭底下，心裏的不快勉勉強強的少了一點。
抓了搭在牀邊的睡衣，快快樂樂的去洗澡了。
他破天荒的沒有洗澡的時候開演唱會，所以也就沒有拿手機，出來的時候，微信的視頻提示音剛剛結束，手機屏幕還亮着。
他一邊擦着頭髮，一邊指紋解開了微信鎖。
算上微信電話，顧喻深一共給他發了十幾條信息。
他先回了一句，“剛剛在洗澡，沒有聽到。”然後纔開始往上翻歷史記錄。
但幾乎是同時的，那邊又打來了微信電話，沈亦沒有辦法，只能接起。
顧喻深還穿着那套好看的休閒服，屋裏的燈光大亮，他坐的很直，此時正很專注的盯着
沈亦將手機放在桌子的支架上，一邊擦着溼漉漉的頭髮，一邊在心裏翻舊賬。
六天零四個小時，顧喻深沒有給他發微信消息，沒有給他朋友圈點贊。
甚至剛剛，都沒有單獨跟他說新年快樂。
思及此，沈亦的臉色更差了。
畢竟已經是深夜了，狂歡的人們此時此刻也都陸陸續續的進入夢鄉，爲新的一天積攢力氣。
星星也鑽進了夜的懷裏，此刻正俏皮的眨着小眼睛。
顧喻深嘆了口氣，開了個話頭，“最近過的好嗎。”
“挺好的，身體倍棒，喫嘛嘛香。”沈亦口不對心的說道，“你呢？還好嗎？跟叔叔阿姨相處的怎麼樣？”
顧喻深沉默了一會兒，才低下頭輕聲說着，“挺好的。”
沈亦順勢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的岔開了話題，“你這麼穿還挺好看的。”
“是嗎？”顧喻深低頭看着自己，“我也覺得還行。”
“我收到兩個紅包了！唐女士和沈先生出手闊綽，是去年的三倍。”沈亦開心的炫耀着，“你的應該也在你的枕頭底下壓着呢，怎麼樣？要不要讓我幫你去看看？”
“好。”
沈亦拿起手機，走到門口的時候左右看了看，確定客廳裏沒有人，才躡手躡腳的又鑽進了顧喻深的房間裏。
“嘖，也不知道唐女士是怎麼想的，今年的牀單被套挑的都是大紅色，就差在上面貼兩個喜做婚牀了。”沈亦小聲的抱怨着，翻開了顧喻深的枕頭，下面果然壓了兩個紅包。
沈亦坐在整潔的被面上，當着當事人的面，十分熟練的打開了他的紅包。
兩位夫婦依舊秉持這不偏不倚的態度，只不過唐女士在他的紅包裏又多塞了一點。畢竟今年沒有給顧喻深買新衣服，額外的這些應該算是補償。
“差不多。”沈亦將錢又放回到紅包裏，賊心不死的問道，“叔叔阿姨給你紅包了吧，要不然這個我就幫你收着？”
“做夢。”顧喻深冷聲說着，“塞回去，不然我就去找叔叔阿姨告狀。”
沈亦只能將紅包放回原位，將枕頭擺好，小聲嘟囔着，“請問你是幼兒園小朋友嗎？還要向大人告狀的。”
沈亦又躡手躡腳的鑽回自己的房間。
“很晚了，你是不是要睡了。”顧喻深低聲問他。
“嗯，是很晚了。”沈亦看了一眼時間，“你也早點睡吧，明天不還要走親戚呢嘛。”
顧喻深點點頭，猶豫了好久纔將心裏顛來倒去的那幾個字說出口：
“新年快樂，沈亦。永遠快樂。”
沈亦定定的看着他，仔仔細細的用視線一點點的在心裏雕刻此時此刻的顧喻深。
夜色很靜，他的呼吸，他的新年快樂，他的永遠快樂，都一個一個的砸在他的心上，砸入他的一腔春水裏。
每個泛起的漣漪，都叫着囂的在說，快說啊，你喜歡他，你很喜歡他。
他咬了咬脣，才勉強穩住自己的心神。
“新年快樂。”沈亦十分認真，彷彿說的不是什麼新年祝福語，而是吐出什麼塵封數日的真心，“永遠快樂。”
顧喻深掛斷了電話，沈亦披着外套，坐在窗邊吹冷風。
新年應該可以許願吧，沈亦心想。
他悄悄雙手合十。
就希望我喜歡的人萬事順遂、夢想成真吧。
晚上不睡，早上不起。
沈亦被沈母從暖和的被窩中拖了出來，迎接他困得吊兒郎當的一天。
喫完了午飯，沈亦在房間裏收拾東西，爲明天串門做準備。
沈亦想起熱絡友好的三大姑八大姨們，想起天真可愛的熊孩子們。
他的小腦瓜沒來由的感受到了一股劇痛。
明天要串親戚，沈亦被早早的趕回了房間睡覺。
朋友圈裏都在喜慶的過年，他將自己塞回到溫暖的被窩裏。
早上嚴重睡眠不足，他幾乎閉上眼的同一時刻進入夢鄉。
新年總是忙忙碌碌的。
沈亦作爲剛剛脫離高中苦海的大學生，自然是話題的討論中心。
收完紅包的沈亦乖乖巧巧的坐在沙發上，任由自己被虎視眈眈的姑姑嬸嬸們包圍。
“你家真的有福了，一一多爭氣啊，考了個那麼好的大學。”一個嬸嬸邊磕着瓜子，邊挑起話頭，“大學還習慣嗎？考那麼遠會不會喫不慣。”
沈亦的臉上擺出照證件照時候的標準笑容，十分配合的回答問題，“還好，食堂菜品挺多的，倒也不會喫不習慣。”
阿姨A，“有沒有掛科啊？上了大學可不要玩物喪志啊，該學還是要認真學習的。”
沈亦，“嗯嗯，您說的是。”
嬸嬸B，“有沒有談戀愛啊？”
沈亦，“還沒呢。”
嬸嬸B，“啊，你還小，確實也不用着急，又心儀的女孩子了嗎？”
沈亦一頓，才臉上掛着笑回覆道，“還沒有。”
但有心儀的男孩子了。
在叔叔嬸嬸們準備給他開個大型單身男女見面會之前，沈亦尋了個花頭逃了出去，靠着門旁的石牆，在庭院中曬太陽。
奶奶顫顫巍巍的向他走了過來，沈亦忙起身去迎。
祖孫倆一起佔了個日光充足的地方，懶懶的曬太陽。
老人家從口袋裏抓出一把一把的糖果，往沈亦的手裏塞。
沈亦扒開一顆，丟進嘴裏，新年的糖果多是按斤稱的，廉價的糖果甜到發膩，沈亦卻覺得很受用。
很小的時候，奶奶也是這樣，會從牙縫裏省下一些零食，一塊錢恨不得掰開幾份花。
卻捨得給小沈亦和小顧喻深買五毛錢的小布丁喫，沈亦貪嘴，爺爺奶奶會趁着集市的時候，給他們買小孩子都愛喫的零食。
那時候最盼的，就是寒假暑假，沈亦和顧喻深會自己乘坐大巴，換乘好幾次、顛簸好幾個小時，去趕赴一場甜蜜的約會。
後來，顧喻深面臨升學，沈亦也漸漸地迎來了他人生中的叛逆期。
一年回去的次數也越來越少，最後只有新年的時候，沈亦纔會回一次老家。
高三衝刺那年，新年一共就放了七天，剩下的日子裏學校安排了免費的自習室，供高三的學生使用。
沈亦沒有辦法，只能從堆得比人高的卷子裏抽出空，給兩位老人電話裏拜年。
他信了兩位老人口裏的沒事，卻不知道，爺爺那時候已經病的很重了。
吊着口氣，就是盼着過年的時候，能再見兩個小孩子一面。
可他到底也沒能如願。
沒等來他心心念唸的人，甚至連沈亦的錄取通知都沒有等到。
所以沒能見到爺爺的最後一面，是沈亦一生中最遺憾的事情。
沒經歷過生死，那就永遠只是一個字符，所有的理解都只是來自於書本上冷冰冰的概念。
等到真正那一天的時候，沈亦才知道那個會笑着揉他的頭；那個在老沈動手打他護在他身前的英雄；那個陪他蠻不講理的人，是真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所幸，這個會偷偷給他塞糖果的人，還坐在身邊。
沈亦笑着靠在老人瘦弱的肩膀上，懶洋洋的撒着嬌，“很甜。”
“深深呢？”沈奶奶握緊沈亦的手，有一搭沒一搭的同他說話，“怎麼沒一起回來看奶奶。”
“他回自己家過年去了，我會替您轉達您很想他的。”
沈奶奶點點頭，從口袋裏摸出兩個紅包，遞到沈亦的手上。“那你就替奶奶把這個帶給他吧，別同你爸爸媽媽說，你倆自己買點想喫的。”
沈亦笑着塞到口袋裏，“新年快樂~”
奶奶也笑着，“新年快樂。”
沈亦住了三天，因爲還有姥姥姥爺要去看。
奶奶含着淚，一定要把人送到村口。
沈亦從口袋裏摸出一塊糖，剝開放在奶奶的嘴邊，“等我有空，我就回來看您。”ωωω.χΙυΜЬ.Ｃǒ
奶奶點點頭，將落不落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沈亦坐在後排，看着窗外倒退的風景。
到處都是走親戚的，路面稍微有些擁堵。
“媽，把奶奶接過來一起住吧。”沈亦說着，話語間有些哽咽。“她年齡已經大了，又是一個人，不方便的。”
“我也想，可老人總是說老房子習慣了，不想搬。”沈母也有些情緒低落。“等到年過去了，就收拾個屋子出來……”
沈亦打斷了沈母的話，“不用收拾了，直接住我的屋子。”
“那你住哪？”沈母轉過頭問他。
“沙發能睡，地鋪也能打。”沈亦看向窗外，“我哪裏都能睡。”
“帶她一起回家吧。”
沉默了半天的沈父側過頭來看着沈亦，兩個人在沉默中達成了共識。
藍星，夏國。
腫瘤科病房，瀰漫着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單人間，設施俱全，溫馨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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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對於孑然一身的路遙來講，卻是無人問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撐到現在，但也只是多受幾天罪罷了。
此刻，路遙躺在病牀上，怔怔望着牀頭櫃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盡全力卻無法讓身體離開病牀。劇痛和衰弱，讓這原本無比簡單的事情成了奢望。
這時，一道幸災樂禍的聲音響起：“表哥~你真是狼狽呢。連喝口水都得指望別人施捨。”
一位英俊的年輕男子悠閒坐在病牀前，翹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縫。
“你求求我，我給你喝口水如何？”
路遙面無表情，一言不發。自從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幫親戚的嘴臉已經見多了，不差這一個。
男子起身，將水杯拿在手裏遞過來，“表哥別生氣，我開玩笑的，你對我這麼好，餵你口水還是能辦到的。”
說完話，他將水杯裏的水，緩緩倒在路遙蒼白消瘦的臉上。
被嗆到，路遙無力的咳嗽幾聲，好在少量的水流過嗓子，讓他有了幾絲說話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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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鑫，爲什麼？我從未得罪過你。你去星盟國留學，還是我資助的！”
張鑫將水杯放下，不緊不慢的說：“誰讓你這麼古板呢，只是運點感冒藥罷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計的攔着。”
路遙臉上閃過一絲瞭然之色，道：“張鑫你這垃圾，狗改不了喫屎。將感冒藥運到國外提煉毒品……咳咳……”
張鑫理了下領帶，笑道：“你別血口噴人啊，我可是國際知名企業家。這次回國，‘省招商引資局’還打電話歡迎我呢~”
路遙嘆了口氣，現在的自己什麼都做不了，索性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安靜等待死亡的到來。
但張鑫卻不想讓眼前飽受病痛折磨、即將離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說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實呢，我這次回國主要就是見你一面，告訴你一聲——你的癌，是我弄出來的~”
路遙陡然掙開眼，“你說什麼！”
張鑫笑眯眯的掏出個鉛盒打開，裏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飾物，僅有巴掌大小，中間是隻眼睛似的圖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這是我親手送你的，貨真價實的古董。我在裏面摻了點放射性物質，長期接觸就會變成你現在這副鬼樣子。”
路遙馬上認出來，這是自己很喜歡的一件古物，天天擺在書桌上，時不時的把玩，沒想到卻是要人命的東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別激動~表哥，我西裝很貴的。”張鑫輕鬆拿掉路遙的手，小心的捏起鉛盒，將放射性飾物塞進他懷裏。
“我趕飛機，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這個當做紀念吧，有機會再去你的墳頭蹦迪~”
說完話，張鑫從容起身離開。臨走前，還回頭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時的神態動作居然有些嬌媚。
保鏢很有眼力勁，趕緊打開病房門。同時用無線耳麥聯絡同事，提前發動汽車。
路遙只能無力的癱在牀上，渾身皆是鑽心剜骨般的劇痛，還有無窮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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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劇痛漸漸消失，只剩麻木，路遙隱約聽到過世的雙親在喊他。
就在路遙的身體越來越飄，即將失去意識時，胸口突然陣陣發燙，將他驚醒。
從懷中摸出那三角形飾物，發現這玩意變得滾燙無比，還在緩緩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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