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092〗
或忙得腳不沾地，或無所事事。
此刻的沈亦看着等身鏡前整理袖口的顧喻深，有些出神。
他突然在想——
人生的哪一刻才最會讓人真切的感受到時間的流逝呢？
是體檢單上不斷變化的身高數字。
是一歲又一歲撕去又摞起的日曆紙。
是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的新婚酒。
還是一個又一個晚輩的升學宴。
沈亦皺起了眉，一時之間竟分不出個一二三。
他的目光又落在顧喻深的身上——
作爲學業有成的優秀代表，顧喻深理所當然的成爲了升學宴裏的香餑餑。
這不，剛剛從衣櫃裏找出他的第二套西裝，此刻正優雅的比對着與衣服相稱的領帶。
“我看那條藍色就很不錯。”沈亦拄着牀半仰着，發呆的同時也不忘給顧喻深提出意見。
顧喻深不帶一絲猶豫的將已經搭配好的條紋領帶塞回到衣櫃裏，轉手拿起沈亦說的那條。
“我來給你係吧。”沈亦坐直了身子，看着顧喻深眼前一亮，“我還從來都沒打過領帶呢。”
顧喻深的手一頓，心裏悄悄笑成了花，面上卻一如往常，冷淡的嗯了一聲。
沈亦倒也沒在意，只是興奮的搓搓手就湊過來了。
顧喻深微昂着頭，方便沈亦接下來的動作。
十五分鐘後——
“真不錯。”沈亦滿意的看着自己的傑作，“第一次就能系成這樣，說明了我是個無師自通的小天才。”
顧喻深晃了晃幾乎已經失去直覺的脖頸，默默的轉過身，把後背留給鏡子，只希望能眼不見心不煩。
“行！招呼咱媽出門吧！”沈亦興沖沖的拉着顧喻深的衣袖準備往外走，卻發現身後的男人像是被釘在原地一樣，一動不動。xǐυmь.℃ò
“怎麼了？”沈亦牽着他的袖子，又向前拉了拉，“走啊。”
顧喻深的雙眼閉上又睜開，像是終於做好了心裏建設一樣，由着沈亦將他拉出了門。
沈亦看着沙發上嗑瓜子的兩人，語氣興奮的炫耀道：“媽！奶奶！快看我給顧喻深……”
唐笑鶴嗑瓜子的動作一頓，她目光復雜的看着顧喻深，並且打斷了沈亦的話：“你這領帶……？”
她側了側頭，面露難色，“不是你自己系的吧？還是你係完之後和沈亦又打起來了？”
沈亦：“？？？”
“我就沒見過這麼醜的。”唐笑鶴將手中的瓜子丟回到盤子裏，仔細的看着領帶上的結，“你怎麼能用系紅領巾的手法系領帶呢？”
顧喻深的眉頭皺的很深，一臉的一言難盡。
沈亦站在他身邊，也面露苦色，只覺得這個世界短期內應該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快樂起來了。
“對了。”唐笑鶴轉頭看向沈亦，“你剛剛要和我們說什麼來着？”
“……”沈亦搖了搖頭，“我忘了。”
一旁一直沉默的顧喻深終於有了動作，他在原有的基礎上對領帶做了調整，然後撫平了領帶上的褶皺。
“我幫你重新系一個吧。”唐笑鶴伸手要幫他整理領帶。
被顧喻深禮貌拒絕。
“沒關係，我挺喜歡這個的。”
“可是你這……”唐笑鶴也不強求，默默的收回了手，“沒事，以後多練幾次就好了。”
“嗯。”顧喻深點點頭，“一輩子還長，慢慢學吧。”
顧喻深的話一字不落的落到沈亦的耳中。
明明兩個人只是在說領帶的事情，可沈亦卻仍是忍不住動了心，一抹紅悄悄的爬上了臉。
他喜歡的人，在變着法的對他說一輩子還長。
沈亦的春心萌動沒堅持完一個小時。
此刻正被人扯着袖口來回拖拽着，一顆春心也終於被熊孩子生生揉碎了。
他生無可戀的被一羣孩子圍在中間，目光呆滯的看着被人羣簇擁的背影。
他看着扒着他的褲腿往上抹鼻涕的小男孩，剋制的握緊了拳頭。
只覺得人間不值得。
這邊的顧喻深剛剛同來打招呼的長輩說完話，好不容易落得個空閒，
他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羣，企圖尋找一抹熟悉的身影。
不過一分鐘，他就看見了想看見的人。
沈亦同他不一樣，是真的很有孩子緣。
每次回家都要被包圍的那種。
他看着男孩從口袋裏找出乾淨的紙巾，半蹲下身同面前的小孩平視。嘴裏唸唸有詞的，似乎正在和對方叮囑些什麼。
顧喻深抿了一口杯中的果汁，只覺得眼前的景色賞心悅目。
偶爾路過的人會同他打招呼，他便輕聲迴應。
但一旦空閒下來視線又會落在那個人身上，像黏住一樣。
其中一個小女孩似乎是困了，抱着沈亦不肯撒手，頭剛捱到他的肩膀就睡着了。
沈亦將人仔仔細細的用衣服包上，卻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正在這時，他終於注意到人羣裏打量着他的人，也來不及想別的，忙向對方投去一個求助的眼神，並同時用口型向對方示意：“救！我！”
顧喻深失笑，將手中的東西放在一旁，穿越人羣向沈亦走去。
人還沒完全走近，沈亦就忍不住示意對方看自己的腿，只見上面掛了個肉乎乎的小掛件，深藍色的褲子上已經印了好大一圈口水印。
顧喻深彎腰將小朋友抱在懷裏，沈亦終於雙腿解放，帶着剩下的小孩往樓上的休息室走，顧喻深不遠不近的跟在他身後。
一旁的人不自覺的被兩人吸引，如果不是性別擺在那裏，他們幾乎就要以爲兩人就是子孫繞膝一家人了。
因爲看起來真的是太美好了。
友人T忍不住拉了拉唐笑鶴的衣袖，剋制不住的酸到，“你命可真好，瞧瞧你家這兩個孩子，我可都要羨慕死了。”
沈母沒說話。只是看着他們的背影笑。
處於話題中心的人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討論着，他們輕手輕腳的將睡着的小朋友放在牀上，沈亦搜腸刮肚的講了兩個老掉牙的睡前故事，活躍的孩子們才終於安靜睡去。
沈亦坐在地上，略顯疲憊，他挪了挪屁股，玩心大起的抱上了顧喻深的大腿。
後者一愣，臉卻悄悄的紅了起來。
“別鬧。”顧喻深抓着沈亦的手臂，企圖把對方拉起來，“地上涼。”
“最近練得不錯啊。”沈亦就着顧喻深的手站起來，嘴邊掛着壞笑，“快給哥哥好好摸摸。”
顧喻深的臉更紅了，他抓着沈亦準備作壞的手，咬牙切齒的說着，“你敢。”
沈亦呲着整齊的白牙衝他笑。
兩個人前後腳的離開房間，心照不宣的溜到小陽臺曬太陽。
沈亦舒服的癱在椅子上，嘆了口長氣。
“你說我小時候也這麼難哄嗎？”沈亦眯着眼睛同身邊的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怎麼一個個都不愛睡覺的？”
“你不難哄。”顧喻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聲音無波無瀾，“沾着枕頭就睡的跟頭豬一樣，好哄的很。”
沈亦半撐起身子看着身旁的男人，語氣不滿，“我最近是不是讓你過得□□逸了？你又不知道咱倆之間誰是老大了？”
顧喻深輕蔑的挑了挑眼皮，表示不屑，“確定這不是我的臺詞？”
沈亦語塞：“……”
也是，他最近確實有點恃寵而驕了。
不僅敢在老虎的腦袋上拔毛，還敢在老虎的腦袋上跳恰恰舞了。
沈亦在神遊，顧喻深也不說話。
於是來來往往的風也動作輕柔。
浮生安穩，歲月安好大概就是這樣一個模樣。
歲月靜好不止能增加人的幸福感，還很有助於睡眠。
他看着熟睡的沈亦，只覺得自己判斷有誤。
其實不需要枕頭，只要給沈亦一塊乾淨的地方，他就能睡到昏天黑地。
就如此刻，他將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安靜的做着美夢。
顧喻深自覺的將外套脫下蓋在沈亦的身上，目光專注的看了一會兒。
他突然玩心大起，壞心思的捏住了沈亦的小鼻子。
不過睡夢中的沈亦脾氣也是真的很好了，沒有皺眉，只是輕哼了一聲，就張着嘴繼續美夢了。
呼出的熱氣總是不可避免的打到顧喻深的手上，後者眉眼間的笑意更深了。
逗弄夠了，顧喻深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褶皺，轉身的時候卻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唐笑鶴。
兩人四目相對。
藍星，夏國。
腫瘤科病房，瀰漫着醫院獨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單人間，設施俱全，溫馨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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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對於孑然一身的路遙來講，卻是無人問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撐到現在，但也只是多受幾天罪罷了。
此刻，路遙躺在病牀上，怔怔望着牀頭櫃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盡全力卻無法讓身體離開病牀。劇痛和衰弱，讓這原本無比簡單的事情成了奢望。
這時，一道幸災樂禍的聲音響起：“表哥~你真是狼狽呢。連喝口水都得指望別人施捨。”
一位英俊的年輕男子悠閒坐在病牀前，翹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縫。
“你求求我，我給你喝口水如何？”
路遙面無表情，一言不發。自從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幫親戚的嘴臉已經見多了，不差這一個。
男子起身，將水杯拿在手裏遞過來，“表哥別生氣，我開玩笑的，你對我這麼好，餵你口水還是能辦到的。”
說完話，他將水杯裏的水，緩緩倒在路遙蒼白消瘦的臉上。
被嗆到，路遙無力的咳嗽幾聲，好在少量的水流過嗓子，讓他有了幾絲說話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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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鑫，爲什麼？我從未得罪過你。你去星盟國留學，還是我資助的！”
張鑫將水杯放下，不緊不慢的說：“誰讓你這麼古板呢，只是運點感冒藥罷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計的攔着。”
路遙臉上閃過一絲瞭然之色，道：“張鑫你這垃圾，狗改不了喫屎。將感冒藥運到國外提煉毒品……咳咳……”
張鑫理了下領帶，笑道：“你別血口噴人啊，我可是國際知名企業家。這次回國，‘省招商引資局’還打電話歡迎我呢~”
路遙嘆了口氣，現在的自己什麼都做不了，索性閉上眼睛不再說話，安靜等待死亡的到來。
但張鑫卻不想讓眼前飽受病痛折磨、即將離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說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實呢，我這次回國主要就是見你一面，告訴你一聲——你的癌，是我弄出來的~”
路遙陡然掙開眼，“你說什麼！”
張鑫笑眯眯的掏出個鉛盒打開，裏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飾物，僅有巴掌大小，中間是隻眼睛似的圖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這是我親手送你的，貨真價實的古董。我在裏面摻了點放射性物質，長期接觸就會變成你現在這副鬼樣子。”
路遙馬上認出來，這是自己很喜歡的一件古物，天天擺在書桌上，時不時的把玩，沒想到卻是要人命的東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別激動~表哥，我西裝很貴的。”張鑫輕鬆拿掉路遙的手，小心的捏起鉛盒，將放射性飾物塞進他懷裏。
“我趕飛機，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這個當做紀念吧，有機會再去你的墳頭蹦迪~”
說完話，張鑫從容起身離開。臨走前，還回頭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時的神態動作居然有些嬌媚。
保鏢很有眼力勁，趕緊打開病房門。同時用無線耳麥聯絡同事，提前發動汽車。
路遙只能無力的癱在牀上，渾身皆是鑽心剜骨般的劇痛，還有無窮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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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劇痛漸漸消失，只剩麻木，路遙隱約聽到過世的雙親在喊他。
就在路遙的身體越來越飄，即將失去意識時，胸口突然陣陣發燙，將他驚醒。
從懷中摸出那三角形飾物，發現這玩意變得滾燙無比，還在緩緩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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