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264:絕殺!雷霆一擊!沒有人可以欺
來不及了!
無論沙灘上的城堡多少恢弘壯觀,只要來一場潮水,就能將其沖垮。
利家就是那沙灘上的城堡,足夠大,也有護城河。
所以定要安排潮水來衝!
水房安排的3名死籤投案自首,鑑於先前這案情曾引起輿論非議,尤其還有人打了招呼。
銅鑼灣的雜差房破天荒的竟然召開了一次媒體發佈會。
3個死籤老老實實的開始將事情經過,其實他們講的大部分都是真的,只不過時機有點不太合適罷了。
“利先生說那些泥腿子佔了恩平道的地面又不肯給錢,所以在之前就要我們清走佔了地面蓋房的這些人。”
記者發問:“爲什麼不在利先生活着的時候做?非要在人死後?這豈不是死無對證?”
一人老老實實道:“當時利先生還要我們提煉黃砒,所以騰不出手來。”
衆人大譁:“撲街,你知不知道在說什麼?”
那人茫然道:“利先生要我們提煉黃砒啊。”
“他說這是新洋藥,可以賣上等錢,我們也不知,反正利先生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
一羣記者面面相覷,臺上的警官好像不知道這件事,否則不至於汗如雨下。
銅鑼灣的雜差房中人當然不知道這件事啦,如果知道的話,怎麼可能安排開發佈會?
現在好了,最起碼有幾十家報社在這裏,這些條子可不敢強自停止發佈會。
否則輿論能夠把大家給壓死。
“你…你不要亂講。”
邊上主持秩序的條子汗流浹背,他心中直叫苦,真恨不得馬上消失,
“現在這麼多人都看着,亂講會害死人的。”
“阿sir。”
前面在審訊室的時候,這3個小年輕老老實實如鵪鶉,問什麼答什麼。
現在就不一樣了,沒有一個屌條子的,其中一人直接噴道:“我說的是實話啊。”
“昨天桂管家還讓我們收尾。”
桂管家?消失的桂文凱?
臺下一羣記者興奮了,好傢伙,越聽越有精神,看這樣子竟然是真的?
“繼續,繼續。”
有人叫道:“有我們在這裏,伱只管講。”
“沒人敢把你帶走。”
一羣條子臉都綠了。
事情是同步的,這3個傢伙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把事情抖落了個乾淨。
而畫面也很清晰,20年前曾經發過誓絕不沾大煙的利家竟然重操舊業!
如此看來,這利民則之死,恐怕很有可能跟其父一樣,是被仇家所殺。
哦,也不對,或許是替天行道組織乾的?
很快,在報紙轟炸全港之時,油麻地雜差房根據消息也確實找到黃砒加工廠,並在裏面找到了慌里慌張的桂文凱!
一時間,輿論大譁!
利欺神之語再次響徹港島!
“利己害人,欺貧重富,神憎鬼厭,街知巷聞。”
也不知是誰帶的頭,長街上開始有人羣匯聚,這些人紛紛叫喊:“趕走利家這些騙子。”
是的,還有人記得利家在20年前曾經當衆發過誓,絕不再碰煙土。
誰曉得利家暗地裏還在搞?而且還提煉出了黃砒?
這讓這羣人無法接受,尤其這裏面還摻雜着有心人。
吶喊聲驚天動地,飛入各家各戶。
其中就有匯豐。
“sorry,夫人。”
接待利黃蘭芳的是匯豐大班蓋伊,他很遺憾的說道:“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除非你能擺平外面這些非議,否則匯豐不能再跟以前一樣支持你們利家。”
匯豐的原則是從來不做任何有風險的事情,現在利家看起來是燙手山芋,蓋伊自然不會把匯豐陷入這種火爐之中。
利黃蘭芳也不奇怪,她早知道洋行從來只錦上添花,只是說道:“大班應該不會拒絕利家優良資產的抵押?”
“噢?”
利家的那些大樓自然都是優良資產。
蓋伊說道:“這個當然。”
利黃蘭芳走出大班辦公室,她準備坐車走人,卻被一臉惶恐的司機攔住,
“太太,事情大條了。”
司機遞過一張報紙。
“天塌不下來。”
利黃蘭芳接過報紙看下,她登時兩眼發黑,身子發軟,手中的報紙不自覺的飄落在地。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想不到水房跟桂文凱竟然都背叛了利家。
她強自鎮定精神,而後說道:“去羅文錦律師樓。”
羅文錦律師樓由羅文錦跟他弟弟一起創建,羅家是早先港島四大家族之一。
羅家跟賀家乃是姻親,如果羅文錦肯出手,賀家必然也會出手,到時候利家就能渡過難關。
利黃蘭芳思前想後,洋行只肯錦上添花,而其他姻親又不肯表態。
當此之時,她認爲反而找同一階層的羅家可能更靠譜一點。
尤其是這個羅文錦,其人素以敢言、無畏權勢著稱。
在法庭上,敢爲華人打與洋行之間的官司,而且還能打贏。
在議會上,更是敢爲華人仗義執言。
這種時候,利黃蘭芳能賭的也就是人的招牌了。
“老公。”
利黃蘭芳擡頭看下虛空,她喃喃道:“讓利家過了這一關。”
老太太要爲利家賭上前程。
外面是洶涌的人羣,車是肯定不能開了,因爲那樣很容易被人認出來。
利黃蘭芳只能用圍巾圍住面容,而後叫了輛人力車直奔羅文錦律師樓。
“利己害人,欺貧重富,神憎鬼厭,街知巷聞。”
人力車上的利黃蘭芳聽的差點把牙齒都已咬碎,現在的年輕人何等歹毒?
既然要如此這般趕盡殺絕?
她看向人潮,一路向東?難道是要去利家?
利黃蘭芳的心登時七上八下,她當即叫過一直跟在身邊小跑的司機,
“阿才,你趕緊回家,讓大妹她們不要着家。”
“先走,不要跟這些人硬碰硬,等我回來再講。”
這話一出,拉人力車的琢磨過味來,他把車子一停,而後便罵:“原來你是利欺神家的人?”
利黃蘭芳心頭突跳:“你認錯人了。”
拉人力車的纔不信,他叫道:“那你把圍巾摘下來看看。”
“喂,大家來看一看那,這裏有個利欺神家的。”
“狗賊。”
阿纔到底還是忠心,他撲上去便跟車伕撕打,邊打邊喊:“太太,你快走。”
利黃蘭芳這一生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滿心悲涼的她眼見長街上有不少好事者準備摸向自己這邊,便趕緊踉踉蹌蹌走人。
……
港島自開埠以來便以煙土生意爲主,直到20年代的時候才因爲國際抗議而停止發放專營牌照。
不過縱然如此,港府有特別規定,先前發放的牌照仍然有用。
這些牌照絕大部分都在洋行手中,利家那時候只能喫點自洋行手指縫漏下來的湯水。
不過利家很聰明,一方面跟港島的洋行打的火熱,一方面跑去濠江拿專營權。
通過利希慎的努力,其在內地搭建起來的銷售渠道遍佈大江南北,需要這些銷售渠道的洋行們便又紛紛上門委託利希慎銷售。
利家幾乎是瞬息之間就成鉅富,時人稱之爲煙土巨梟。
不過那時候的利家並未被主流華人世界接納。
許多華商認爲利家是在撈偏門,甚爲鄙視。
不少自詡賺正途錢的華商,更是把利氏家族排斥在他們的圈子之外。
是1928年,利家當衆發誓,利家人以後絕不踏足濠江半步,同時絕不沾手煙土生意。
而後利家又開始積極跟港島的華人名門聯姻,如此才慢慢走進主流世界。
誰曉得?
誰曉得啊!
現在竟然爆出利家竟然一直在做煙土生意?而且還發展到了用藥劑師提煉黃砒的程度?
這個消息就跟一記耳光似的重重甩在一羣相信利家的人的臉上。
其中自然就少不了簡東普,他正在看報紙,兩隻眼睛犀利如劍,
“當真?”
簡東普捏着報紙的手直顫抖:“當真?”
他都要破音了!
簡東普知道高要準備對付利家,並且他自己也同意了瓜分利家之事。
不過那時候的簡東普心中非常好奇,他想知道高要準備用什麼樣的手段來喫下利家。
畢竟今時今日的利家可不是20年前的利家,人家通過聯姻等諸多方式,在港島這邊可是織了一張大網的!
誰曉得從利園山腳的霸王屋自焚事件開始,這事情就一樁接一樁的浮出水面。
直到今天,竟然爆出利家一直在搞煙土?
那不是在丟他們簡家的臉面?
“父親。”
簡約強說道:“桂文凱定然是被人脅迫的。”
在有心人眼裏,這不是什麼祕密。
但是過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相到底是不是如此!
簡約強又道:“但是事情定然是真的。”
“今天有不少人投案自首,說被利家矇蔽。”
他說道:“這些人都是汽水廠的人。”
那就是水房!
利家養的狗!
現在這條狗反過來咬主人?爲什麼?
簡東普長長嘆息一聲,他丟開報紙,而後靠在大班椅上,整個人看起來都有幾分疲憊。
“好手段,好狠的手段。”
“果然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斬盡殺絕。”
簡約強沉默,這確實是要哥做事的習慣。
平常看起來斯斯文文,實際上心黑手狠,只要出手,定要人無任何還手之力。
“我們簡家清清白白。”
搞銀行的,這手底下自然也有屍骨。
不過這些人是因貪婪而死,怪不得簡家,所以簡東普說的相當有底氣。
“讓阿慶寫休書。”
簡約強一呆:“父親。”
簡東普冷冷道:“非是我絕情,是他利家不知所謂。”
“天底下賺錢的路何止千萬條,他利家的家業又大,搞什麼賺不到錢?卻還是狗改不了喫屎,要賺這昧良心的錢?”
簡約強忍不住道:“但是這個跟阿嫂何干?”
“怎麼會沒關係?”
簡東普呵斥:“她是利家的人,享了利家的福,就要應利家造的孽。”
“從來沒有聽說這年頭可以光享福還不付出的。難道他們利家還能是開國功臣之後?”
“我簡家高攀不起利家,去!”
破鼓萬人捶,牆倒衆人推!
這當然不是簡東普一家這般做。
就是那句話,既然享了利家的福,就要應利家造的孽。
身爲四大家族之一富家名門,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再搞黃砒?這人大家如何能夠接受?
利家的女兒一個接一個被退婚,而好不容易摸到羅文錦律師樓的利黃蘭芳也吃了閉門羹。
年事已高的羅文錦如今已不主持律師樓的工作,辦事人是他的弟弟羅文慧。
羅文慧一點都不客氣,他只說了一句話便關門閉戶,
“利太太,本律師樓不爲鴉片商人辯護,不合規矩。”
利黃蘭芳呆立當場,她心瞬間涼了半截。
舉目四望,港島竟再無利家的立足之地。
失魂落魄的利黃蘭芳轉回利園山,只見利園山周邊到處都是人羣,這些人舉着牌子正在聲討利家。
“什麼利欺神傷天害理…”
“什麼滾出港島…”
幸虧雜差房有派人來維持秩序,否則利家早已被這些憤怒的人羣打破。
既然有條子在,利黃蘭芳也顧不得遮掩,便直接從人羣中擠進利家。
“奸賊。”
有人認出利黃蘭芳,便在那破口大罵:“你們利家好事佔盡,還賣大煙?”
“怎麼好意思苟活在世上?”
“傷天害理之輩,豬狗不容。”
利黃蘭芳恍若未聞,她只是麻木走進利家,再一看,發現利家嫁出去的女兒竟然都回來了。
這些人哭哭啼啼:“大媽,我們被退婚了。”
利黃蘭芳胸口如中一拳,她喉頭一甜,身子搖晃三下便險些摔倒在地。
“大媽。”
驚慌失措的衆人趕緊上前扶住。
“好,好啊。”
“這羣勢利眼。”
利黃蘭芳臉色刷的下就白了,現在利家真在港島舉目無親了。
“準備下。”
利黃蘭芳到底是大戶出身的女人,多年來又歷經苦難,這心性跟決斷都是一等一的。
當下利家又無頂樑柱,只能自己出來挑這個擔子,她漠然說道:“港島我們是待不下去了,收拾下細軟,我們得離開這個地方。”
一羣人頓時茫然,無法遏制的恐懼涌上心頭,
“大…大媽,我們去哪?”
利黃蘭芳冷笑,她說道:“要看狗賊放不放我們走。”
“把地契準備下,我去找一條生路出來。”
所有的廝殺都是爲了利益,利黃蘭芳對此看的非常清楚。
什麼利家賣黃砒而搞的天怒人怨的都是狗屁。
根本是這羣貪婪的鬣狗看中了利家的資產!
只可恨,只可恨啊。
利黃蘭芳真恨不得抽自己一記耳光,攘外必先安內,那時候自己怎麼能因爲民則之死而慌了陣腳?
如果能夠早點擺平水房跟黃砒提煉廠,利家又何來的今天?
她當然不知道其實利家做的事情早就被人探的一清二楚。
無論如何應對,都無法改變當下的局面!
利家當前最主要的資產就是希慎置業,其發展的物業都在該公司的控制之下。
而這些股權證明都放在利家。
很快,相關證明文件全部都被找出。
足足裝了一個箱子!
“不要怕。”
利黃蘭芳說道:“錢財是身外之物。”
“有人就有世界。”
“只要人還在,我們利家一定能重返港島。”
一羣人鼻子發酸,他們默默看着上車離去的利黃蘭芳,在這種時候,也只有大媽才能力挽狂瀾。
就好像20年前一樣!
全世界都在看着!
利黃蘭芳的車子出來後,竟然直奔半山。
要找港督?
不,不,不。
收到消息的有心人忽的若有所悟:“解鈴還須繫鈴人。”
“她要去找高會長。”
這本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攻方是今年開始嶄露頭角的風雲人物高要,守方則是近幾十年跟各大家族有着千絲萬縷關係的利希慎家族!
正常來說,這應該是一場最起碼都是會陷入焦灼的戰爭,誰又曉得,竟然在高某人的借力打力下。
利家連一個回合都沒擋住,便被打的丟盔卸甲?
厲害,實在是厲害!
想透其中關節的一些有心人暗自心驚,他們不得不調整心態以及態度,如果利家真的認輸。
高某人崛起之勢就勢不可擋!
潮州幫也將真正跟東莞幫、五邑幫平起平坐。
問題是,利黃蘭芳到底是不是去找高要?還是去找港府?亦或者其他人?
利黃蘭芳當然是去找高要啦,正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既然曉得是高要這狗賊在對付自己。
難以還擊的利黃蘭芳索性便低頭認輸到底,反正自己不過是個女人,一生之中都在給男人低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倒是要看看五邑幫的其他大佬,到底是不是這麼沒種?
利黃蘭芳的車停在了高公館外,遺憾的是,高要不在。
來迎接的是阿霞,不帶任何煙火氣的她講話細聲細氣的,讓人完全沒法發脾氣。
“抱歉,利太太。”
阿霞說道:“今天要哥在深水埗海運街的高要個人辦公室開張,他去剪綵去了。”
“如果您有急事,不如留個話來。”
她一臉真誠:“那邊也沒有電報,否則倒是可以發一份電報問問。”
“不如裏面先喝杯茶?”
想不到那狗賊竟然有這等賢內助。
利黃蘭芳一眼就看出阿霞是個傳統的女人,出嫁從夫,跟她講別的也沒有用,
當下就說道:“不用了,我自去找他。”
利園山外還圍着不知多少人,利黃蘭芳當然沒空停下來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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