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離開
那年兵荒馬亂,到處都是死人,玉媽媽自個的女兒剛出生也丟失了,看到這個葉皎哭聲漸弱,起了一絲憐憫之心才帶了她回來,養了她十八年,平時只叫她做個琴師。
“你這是要走?”
玉媽媽看着葉皎遞過來的銀票,上下打量了葉皎一眼。
她不明白葉皎出了這玉春樓還能做什麼,從前還說能從良,如今已經陪了客人……還出去做什麼?
“嗯,我不想繼續做這些了。”
玉媽媽雖然養大了她,對她也並不苛刻,但葉皎知道,玉媽媽也沒那麼善良,不然也不能在江都這種地方開二十年的青樓。
玉媽媽說她生得貌美,長的是清水芙蓉的臉但天生一雙狐狸眼,便又清純又勾人,合該惹男人愛。
樓里長大的女孩一般都是十六歲就去接客的,她同葉媽媽有些情分又因着彈了一手好琴足夠吸引顧客才免了接客的活計,如今……卻不行了。
她若是繼續留在這裏,定是要被逼去接客的。
“那你便與那兩個小丫頭走吧,注意安全。”
玉媽媽並不爲難葉皎,她養了葉皎十八年,雖然各方面都精心**過,但也沒花她超過三百兩銀子,更不用說那兩個10兩銀子買來的小丫頭了。
這一千兩足足夠了。
“嗯,謝謝媽媽。”
接過玉媽媽遞過來的三張賣身契,葉皎回房和寒露霜降說了。
第二日,一輛馬車便從玉春樓後門走了。
馬車上,寒露和霜降兩人雖然歡喜離開了玉春樓,但是卻對未來一片迷茫。
她們要去哪裏呢?
“我想去尋親,他們應當在京城。”
其實要說是尋親倒也不盡然,葉皎並沒有那麼迫切。
她現在並沒有什麼目標,尋親只是上輩子一個未完成的小小遺憾罷了。
葉皎的親身父親是淮陽候的嫡長子,母親是平遠伯的嫡女。
她上面有一個比她大四歲的兄長,下面還有一個小三歲的弟弟。
但是葉皎從來沒與他們相認過,一是因爲她年紀大了,二是因爲她的身份。
青樓長大的女兒,公候之家會不嫌棄嗎?
葉皎那時候年紀大了,便也不想賭,不敢賭了。
只是到死,她都沒享受過父母疼愛,還是有些遺憾。
“姑娘是怎麼知道的啊?”
這就叫寒露和霜降好奇了,畢竟葉皎的動向她們都是知道的。
葉皎見兩個小姑娘滿眼好奇,勾脣一笑,貼近她們:“我啊,做夢夢到的!”
“姑娘,你唬我們呢!”
“哈哈哈~”
笑聲中,沒人注意到葉皎眼中的落寞。
葉皎得知這事還是因爲在齊景延那裏當了幾年宮女。
上輩子,她一進宮就被封爲末等才人,第一年尚且幾月還能得到一次召幸,往後就沒有了。
宮裏美人那麼多,她位份那麼低,說句不好聽的,她連天天給皇后請安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什麼宮宴了。
然後她被齊景延忘記在腦後過了那麼多年,從十八歲到三十五歲,整整十七年。
宮裏估計沒有比她更慘的了,進宮十七年有十六年沒見過皇帝。
三十五歲見到皇帝還是因爲一個王爺造反了,叛軍攻進了皇宮裏。
齊景延逃到了她這裏,她帶着他從冷宮的狗洞裏逃了出去。
她記得當時齊景延的臉色很難看,但是她想着命都沒有了還管面子嗎?
後來她才知道這次叛亂只不過是皇帝削藩的一個計策,人家早就做好了萬全之策,是她非得拉着人家鑽狗洞。
但是齊景延那會兒也很狗,等葉皎帶他出宮後,和他的手下匯合,他面色糾結地說了一句:
“多謝姑姑救朕。”
葉皎那時就突然不愧疚帶皇帝鑽狗洞了,她也不想多做解釋。
齊景延竟然完全不記得有她這個妃嬪了!
皇帝在宮外揮斥方遒的時候,她就靜靜地做了半個月的“姑姑”,端茶倒水。
齊景延看她忠心,便讓她在身邊做掌事姑姑,正巧那會兒宮裏還有些混亂,死了不少宮女太監,硬是大半個月沒人認出她。
後來纔有一個小太監,在她跟着皇帝逛花園的時候向她行禮,稱“葉才人”。
就是氣氛一時凝滯,齊景延瞪大了狗眼罷了。
後來不知道怎麼想的,齊景延還是把她留在了紫宸殿當個掌事姑姑。
葉皎也兢兢業業地當起了宮女。反正,都三十五歲了,尋常百姓家都當祖母了,還能和那些花一樣的姑娘爭寵?
一個大爺和一個大嬸能幹什麼呢?
沒想到,三年後,她還是叫人給毒死了,也不知道誰連個嬸子都不放過。
一睜眼,葉皎就回到十八歲了。
復仇就算了,反正也不打算進宮了。
咳咳,話說回來。
葉皎之所以發現她是淮陽候家的還是因爲一個玉環。
齊景延經常與兵部尚書對練拳腳功夫。
練武自然就要解衣,葉皎意外發現尚書的衣服上有一個玉環,銅錢大小,上刻“葉皓”與“日出皓兮”。
葉皎也有一模一樣的一個,玉媽媽說撿來就在襁褓裏,上刻“葉皎”與“月出皎兮”。
這玉環的玉質很是普通,並不是什麼名貴的玉,若是水頭極好的玉環,葉皎也不做它想。
可是這麼粗糙的玉環,竟然會這樣被鄭重地放在所有衣物之上?
後來她才知道,淮陽候葉家子孫每個人都有這樣一個玉環。
葉家在三十五年前丟了一個女孩。
再後來在一次宮宴上葉皎見到了葉老夫人,葉老夫人盯着她看了很久。
但是葉皎沒有選擇打擾他們,三十五年了,他們應該也早就忘記了吧。
現在葉皎回到了十八歲,她倒是想試試有家人的滋味。
葉皎雖然把一千兩銀票給了玉媽媽,但是她平時也攢了些銀子,約莫有一百兩。
別小瞧這一百兩,二兩銀子就足夠三個女孩喫喝一個月了,這一百兩若是節省一些,過個兩年不成問題。
……
大越的京都在整個國家的中央,江都在大越偏南的方位,進京約莫要十天,走水路要快上一些,但也要七天左右。
葉皎帶着寒露和霜降花了二兩銀子乘坐商隊運貨的大船通過運河一路向京都飄去。原本搭載商船不需要那麼多銀子的,但是葉皎考慮到她們一行是三個女孩子,便定了個房間。
幸而大越的民風開放,三個女子乘船也沒有引起過多關注。
到了京城,葉皎帶着兩丫頭去東市找到了店宅務(國家房管局)租了個一進的小宅院,小廝領着三人前往宅院,那是在平民坊的一處住宅,滿打滿算只有四間屋子,其中一間還是廚房,不過對於葉皎一行人已經足夠居住了。
小院子已經幾個月沒人住了,門檻縫隙裏都長了草,打開房門,放下包袱,葉皎打開半遮半掩的牀帷,猛地呆住了。
牀上有一坨破舊的棉被芯,在被芯上躺着一隻狸白相間的大貓,她的懷裏還有一隻半大小橘貓正安然地吮吸着大貓的乳汁。
大貓有些緊張,但是沒有對着葉皎哈氣,葉皎見狀,回頭拿出之前在東市裏賣的肉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大貓面前的被子上,大貓被肉深深吸引了,猛地低頭喫肉。
宮裏也有不少主子娘娘養貓,什麼波斯貓啦,藍貓啦,甚至暹羅國那種一到冬天就會變黑的貓啦,她都見過,摸過,但是葉皎還是更愛藏書樓裏的那隻養來抓老鼠的胖橘貓黃少爺。
她在藏書樓看書的時候,那隻貓總是窩在她腿上,爲此總是帶回來一身貓毛。
乘機,葉皎手探到了大貓的頭上,大貓依舊低頭喫肉,她放心了,輕輕從頭到尾撫摸了一遍大貓。
大貓喫完肉,回頭舔了葉皎一下,又歪頭蹭了蹭。
這下放心了,是隻親人的狸奴。
葉皎小心翼翼地把大貓抱下牀,再連着破敗的被芯把那隻橘貓小心翼翼地挪到靠窗的小榻上,這才注意到窗戶一直沒有關好,大概有一指長的縫隙,看來大貓就是從窗縫裏進來產仔的。
這時寒露和霜降才從外面進來,一人端水,一人找來掃帚,俱驚訝地看着這一大一小兩者貓咪。
“哎呀,原來已經有兩個貓兒爲咱們暖房啦。”
三個人都是愛貓的人,自然不會把這兩隻貓咪驅趕走。自此兩隻貓咪就成了葉皎養的小狸奴。
葉皎還給兩隻貓取了名字,大貓叫白遠,小貓叫橘子。
對於兩個小丫頭好奇爲什麼叫白遠,葉皎是這麼回答的:“我認識一個狗東西,他叫伯遠,貓貓和狗狗總是要整整齊齊的。”
雖然不知道自己姑娘哪裏來的歪理,也不知道那個叫‘伯遠’的人是誰,但是寒露和霜降一向聽姑娘的。
很久以後,寒露和霜降才知道誰叫伯遠。
雖然打定主意要接觸一下親生父母,但是葉皎知道她絕不可能拿着玉環找上門去。而今還要解決一下生計問題,總不能座山喫空。
葉皎上輩子當小才人那會兒,前期還有人欺負欺負她,後面都沒人搭理她了,實在是小透明,欺負她都不能快樂。
沒有男人爭奪,後宮的生活就平凡而普通,葉皎乘機學習了很多東西。她原本就在青樓學習了琴棋書畫時學得不精不精,可是在後宮無聊的日子裏,她就只能以書畫作樂,整整十年,再愚鈍的人都應該小有所成了,何況葉皎資質並不差。
葉皎的字早年寫的一手秀麗端正的楷書,等三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是流暢的行楷,漸漸地向草書方向去了。
至於畫畫方面,最精通的還是工筆畫,其次是沒骨和小寫意,至於大寫意,她的心境還達不到,自然也算不得擅長。
葉皎有自信,自己的畫拿出去在毫無名氣的情況下應當還是能賣上幾兩銀子的,如今也只能靠賣畫支撐生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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