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梁霽
栩栩如生的兩隻狸奴在花叢下嬉戲玩耍,一隻蹴鞠在小狸奴爪下,但是蹴鞠大,小狸奴小,反倒顯得分外憨態可掬。
而大狸奴在一旁看着,目光柔和。
畫上正是大遠和小遠。
推了推趴在膝上慵懶的狸花貓,葉皎促狹道:“還有沒有當母親的自覺了?這個時候還不去餵奶?”
狸花貓被推了推,懶懶散散地擡高屁股伸個懶腰,然後才縱身一躍從葉皎的膝蓋上跳下去。
但依舊沒有去餵奶反倒是用尾巴尖掃了掃葉皎的腿,然後從窗戶跳出去到院子樹底下的條凳上繼續酣睡了。
“嘖……”
沒當過母親的葉皎自然不知道當媽的辛苦。
屋子裏那隻小橘貓一個月大咬得大貓疼貓疼,大貓自然不願意再多餵了。
葉皎站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衣裙,喚寒露過來收拾桌案。
“姑畫畫得真好真好,這‘明兮’是姑娘的字?”
剛剛落下的還未全乾的畫上正提着“元清二年仲秋明兮先生畫”
“嗯,我剛剛取的。”
實際上是上輩子她進宮後取的,現在也沿用這個字罷了。
“真好。”
寒露不懂字畫,但也能看出自己家姑娘的字畫最近精進了不少。
葉皎吩咐寒露把畫裝進捲筒裏,告訴她去賣畫後就帶着畫就出門去了。
寒露留下來繼續收拾東西,就見霜降抱着剛洗好的衣服在院子裏晾曬。
見裏面沒有熟悉的布片,她隨口問道:“誒?霜降,姑娘的月信還沒有來嗎?”
“沒呢,可能是水土不服導致的月信推遲,我的也還沒來呢。”
霜降不以爲意道,一想到那**天在船上,她就心口犯惡心。
“也有可能哈。”
兩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又嘻嘻哈哈地談天說地,忘記了這回事。
而葉皎剛重生回來,誰還記得二十年前的月信是哪天呢?
東市文芳齋
約莫走了一刻鐘,葉皎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文芳齋。
文芳齋不僅出售筆墨紙硯而且也收畫。
她上輩子成爲齊景延身邊的姑姑後便把自己曾經畫的畫都拖太監出宮賣掉了,買家就是文芳齋。
最重要的其實是文芳齋是淮陽候葉家的產業,她想借此接觸一下葉家。
上輩子身邊的小太監閒聊時總說,她和尚書葉大人長的有四五分相像,打趣她會不會是葉家的親戚。
當時她嚴厲地警告小太監們以後不許再說了,她沒有去認親的意思。
現在她改變了主意,她想讓葉家注意到她。
剛走到店門口,文芳齋的小廝便熱情地來迎接葉皎,嘴裏招呼着:“這位小姐,來文芳齋想買些什麼呀?”
葉皎的衣裙還是在玉春樓裏置辦的,玉媽媽對姑娘們的衣裙和首飾向來大方,所以她的衣裙雖然不是價值千金的錦緞也是普通人家消費不起的布料。
此刻被認作小姐也不是沒有道理。
葉皎矜持地點了點頭,權做禮貌。
“我想賣畫。”
小廝眼光一下子變了,變得疑惑進而是可憐。
“那我去叫一下掌櫃。”
轉身後在心裏暗歎,看來又是個家道中落的小姐。
她長得好漂好漂亮啊。
完全不知道小廝腦補了什麼的葉皎耐心地等掌櫃到來。
文芳齋不愧是淮陽侯府的鋪子,架子上擺放的文房墨寶一眼看去就沒有普通的貨色,就單擺在最下面格子中的一刀紙都要一兩銀子。
那掛在牆上的一張張字畫也俱是精品。
趙掌櫃剛在後頭查完貨就被小廝喚了過來,看到葉皎的第一眼就覺得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再仔細看看,又確定這樣花容月貌的姑娘若是見過,他一定不會忘記的。
搖了搖頭先把這事兒放下,趙掌櫃伸手示意道:
“姑娘把畫拿出來給老夫看看,但醜話說在前頭,若是畫技不佳,我們是……”
“這我懂得。”
一幅四尺三裁的工筆畫並不大,平展在桌案上,用鎮紙壓住。
第一眼,趙掌櫃眼中便露出驚訝。
先不說狸奴身上的毛髮纖毫畢現,就說這牡丹片片花瓣,染色極爲均勻,竟無一點起毛不妥之處。
這得多少年的功力?
趙掌櫃擡頭看了看葉皎,試探道:“這是姑娘畫的?”
葉皎點頭,可是趙掌櫃還是不太相信。
“姑娘這恐怕不是您這歲數能有的功力吧?莫不是家中父兄畫的?”
除了畫,就畫上這寥寥幾個字也能看出風骨,以他多年鑑賞畫作的眼力來說至少也得而立之年纔有這等成就。
不捨地把眼從畫上擡起,就見面前的姑娘神色哀傷。
“我自小是個孤兒,並無父兄。”
雖然語調正常,但是趙掌櫃彷彿能感覺到這姑娘的故作堅強。
連忙道:“是我失禮了,姑娘的畫作上佳,就算姑娘五兩銀子。”
葉皎本想借此給趙掌櫃透露她是孤兒的信息,沒想到趙掌櫃因此生出憐惜之情,給她的畫漲了價錢。
連忙道謝,雖然畫工絕對值這個價,但如今她籍籍無名,五兩銀子是真的多了。
兩人互相客套一番,主客俱歡。
……
皇宮紫宸殿
齊景延剛看了幾份奏摺就不由自主地開始走神,他已經連續做夢三天了。
本來做夢是沒什麼問題的,但是他做的夢很奇怪,在夢裏他似乎已經當了很多年的皇帝,至少從明崇德蒼老了許多的臉上能夠窺見一斑,要知道明崇德今年也就三十歲罷了。
夢裏他身邊有一個掌事姑姑,他對那姑姑好像並不一般,別的姑姑端茶倒水站一整天,那個姑姑倒是好,夢裏的他在處理政務,她在一邊喫糕點。
如果不是那明顯的掌事姑姑的衣裳,他一定會認爲那姑姑是他寵愛的某個妃嬪。
等第三次夢到與那個姑姑相處的畫面後,齊景延不得不對自己的德行產生巨大懷疑。
難道他人到中年還喜歡叫妃嬪扮作宮女的……特殊癖好嗎?
而且還將人天天帶在身邊,一刻也離開不得,到底是什麼樣的美人能將中年的他迷得七葷八素?
齊景延感覺到頭有些痛,要不是看不清那姑姑的長相,他一定現在就叫人把她找來瞧一瞧。
揉了揉額頭,他放棄繼續看這些奏摺了,揚聲道:“明崇德,去看看大皇子吧。”
他得看看這傷是不是他想要的……
明崇德答應一聲,在心底嘆息一聲,皇長子本來前途無量,卻在皇上出宮的時候傷了腳,聽太醫說十有八九就要落下病根。
好不容易養到三歲的皇長子落下腳疾,惠妃娘娘都要哭瞎了眼,嘖嘖嘖。
最重要的是……這真的是巧合嗎?宮裏頭目前就這一個皇子。
看完了大皇子,齊景延再次回到紫宸宮,結果剛剛坐下,夢境裏的內容再次浮現在腦海中。
他放棄了掙扎,提起玉竹筆,拿出一張宣紙開始書寫。
白玉通透,把骨節分明的手襯得更加溫潤。
第一行
朕爲什麼會覺得煩心?
因爲夢裏有一個姑姑似乎很受他寵愛。
爲什麼姑姑受寵愛會感到擔心?
因爲擔心朕會因爲寵愛妃嬪變得昏聵。
那朕會變得昏聵嗎?
筆停在紙上頓了一下,齊景延寫到:
不會。
瞬間,齊景延緊鎖的劍眉就舒展了,他提起那張宣紙,收到了御案下的一個匣子裏。
沒錯,朕不會變得昏聵。
……
等五天後,葉皎帶着另一張畫再來的時候,趙掌櫃親自迎了出來。
是一幅沒骨花卉圖,再次獲得了四兩銀子,又意外接到了掌櫃的定製畫,說是某府的老夫人要過生辰,想送一個十二季節的花卉桌屏。
每幅桌屏很小算二兩銀子一幅,葉皎又收下十二兩銀子的定金,一如既往地與掌櫃道別,踏出店門。
“誒呦!是誰撞到了小爺?”
一個衣着華貴,身材富貴的男子堵住了葉皎的路。雖然嘴上那麼說,但實際上,以他壯碩的身體根本就在原地紋絲不動。
葉皎暗覺麻煩,她出門都會帶帷帽的,但是到店裏講生意總是不好繼續帶着,這剛出來也還沒來得及帶上。
這戲文中惡霸調戲良家女子的戲份難道叫她遇上了?
若是她十八歲那年可能還會慌亂,但如今她都三十八歲了,在她眼裏就是一個孩子調戲嬸子,雖然沒什麼好辦法,但是慌是不可能慌的。
葉皎不慌不忙,繞道準備走出去,就被那壯碩男子攔了下來。
“姑娘撞了小爺,不打算賠禮道歉?”
壯碩男子笑眯眯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葉皎,眼裏閃爍着驚豔和不懷好意。
“公子可是說笑了,小女子未曾碰到公子分毫。”
葉皎依舊彬彬有禮,淺淺一笑,卻不知這樣微微挑起來的眼角更加勾人了些。
李貴安的眼神更加灼熱了,他的手情不自禁地伸向葉皎,想握住相交在腹前的柔荑,卻被葉皎不經意地躲了過去。兩人就站在大街上,這一幕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卻不曾有人敢上來阻攔。
“那可是李侍郎家的小公子……這姑娘要倒黴了哦……”
“誒,這都是這個月第三次了,什麼時候能碰到硬茬子啊?”
“估計難,有幾個大家小姐能自己單獨出街?”
一衣着不顯的文雅男子不知什麼時候也站在了人羣之中,剛想上前就被身後的小廝攔住了。
小廝拉住少爺的衣袖道:“公子,那是李侍郎家的小兒子,咱們還是不要多管是非……”
梁霽捏了捏自己的拳頭,還是不顧小廝的阻攔站了出來,朗聲道:
“李少爺,何必爲難一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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