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073章】
裴意沒由來地一慌,生怕自己的狼狽形象讓戀人擔心。
他快速打着打溼的紙巾擦了擦臉,又將亂糟糟的頭髮稍微壓順了一些,再攏了攏披在最外側的外套,這才接通了視頻電話——
畫面接通的那一刻,薄越明的臉出現就在了屏幕上。
明明今天早上才見過面,可短短几小時經歷的事情,不是任何一個人都能夠輕易承受的。
裴意看見薄越明後,不久前面對綁匪時的勇氣頃刻瓦解,又莫名感到了一種委屈酸澀,“二哥。”
“裴意。”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
薄越明一瞬不瞬凝着視頻裏的他,眸中擔憂沒有減少,“怎麼好一會兒才接通視頻電話,你是不是受傷了?”
“沒有,好着呢,就是有點冷。”
裴意將自己的情況說得很輕鬆,暫時不想讓薄越明從股東大會的正事上分心。
他瞥了一眼沉默坐在邊上、而臉色越來越黑的秦以舜,湊近超級小聲地找補,“二哥,我哥正生氣呢,噓。”
“……”
突然被拉去當“唬人”藉口,秦以舜的臉不由又黑了一個度——
那薄越明到底有什麼好的?將自家弟弟迷成這副心甘情願的模樣?
也就是見裴意喜歡,他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結果自家弟弟兩次三番被牽扯進了薄氏的紛爭裏,一次比一次更讓人膽戰心驚!
才脫離危險情況還不到五分鐘呢,立刻當着他這大哥的面,滿心滿眼只有薄越明?
“……”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長了腳的白菜難追回!
秦以舜想起以往在部隊裏聽過的這句玩笑話,乾脆將視線挪向窗外,眼不見爲淨。
糟心!
此刻,“糟心”裴意還沉浸在視頻裏,沒漏出自己身體上的傷痕,“二哥,股東大會沒那麼快結束吧?”
“還沒,收到微信消息後我就跑出來了。”
薄越明看了一眼大型會議室的方向,解釋,“估計馬上要到最重要的議程了。”
裴意急了,“那你快回去啊,怎麼還在這兒和我瞎聊天?”
薄越明聽見他一如既往的正常語氣,只說,“只聽語音不夠,看看你才放心,我現在準備回去了。”
裴意頷首交代,“嗯,你別忘了我交代給你的正事。”
薄越明響起通話前那條語音,肋骨成了盾牌,底氣再度復甦,“知道,他們今天一個都別想笑着離開。”
“好,去吧,我等你結束。”
裴意心滿意足地掛斷電話,轉眼才發現自家大哥的臉都快黑成碳了。
“……”
裴意忽地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嘴角的弧度又擴大了些,帶着一股子討巧賣乖。
“哥?”
“別喊我哥,拿着我的手機給人發微信、打電話。一個勁地只想着薄越明,考慮過你哥我也擔心了一路嗎?”
秦以舜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還有些酸。
裴意想起自己給薄越明發的語音微信裏的那句特別稱呼,小眼神多少沾了些心虛。
“咳。”他一邊不着痕跡地刪除微信語音,一邊繼續討好,“哥,我真的知道錯了。”
“你這不是能看見我好不好嗎?我好着呢!別擔心我了,好嗎?”
秦以舜看着他紅腫滲血的右胳膊,蹙眉,“你這叫好着?”
“手腕、腳踝上的傷都好解釋,你這胳膊是怎麼弄的?他們在水泥路上拖拽你了?”
“沒。”
裴意想起自己那稍有不慎就容易出事的冒險跳樓,眼神遊來蕩去的避着,“就是赤腳逃跑時摔了一跤。”
確實也是摔了一跤,只不過不是平地摔,而是從高處墜摔到了低處。
秦以舜總覺得傷口沒那麼簡單,剛準備追問,車門就被人敲響了——
屬下送了臨時買來的鞋襪,“秦總,這是你要的東西。”
“還有,那三名綁匪以及作案工具,我們都移交給警方了,可能遲點需要裴先生配合錄一下口供。”
裴意趁機轉移話題,“好,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
下屬點到爲止,轉身離開。
裴意趁機拿起鞋和襪,有些誇張地轉移話題,“哎喲,趕緊穿上,我腳都快凍麻了,哥,你開車吧,我還想着趕去薄氏看熱鬧的。”
秦以舜又氣又無奈,“非去不可?”
裴意肯定點頭,紅意消退的眼角溢出一絲暗芒。
“這場綁架案的罪魁禍首還在總部呢,我才咽不下這口氣,哥,你待會兒也替我教訓教訓?”
秦以舜向來拿裴意沒辦法,何況對方後半句話確實戳中了他的內心。
“哥~”
裴意尾音拖得老長,“走吧,大不了待一會兒到了薄氏,你替我上藥,好嗎?”
秦以舜嘆了口氣,“繫好安全帶。”
裴意笑應,“好嘞!”
…
會議室的門重新打開。
收拾好情緒的薄越明在衆人的視線中穩步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從容掌控,“抱歉,之前有些私事耽誤了,現在進展到哪裏一步了?”
坐在後排的薄冠成眯了眯眼,有種說不出來的不對勁感——
怎麼又回來了?
不是應該坐不住跑去找裴意了嗎?可是怎麼看着狀態比剛纔輕鬆了?
有股東忍不住好奇心,“薄總,你、你的眼睛是好了?”
薄越明摘下早早就礙事的導盲眼鏡,將其輕放在了桌面上,“好得差不多了,多謝各位股東的關心。”
那雙暗藍色的眼眸裏再度恢復了光亮,甚至比以往還有冷銳了一個度。
薄越明環視了一圈的大小股東,在薄冠成的臉色稍作停留,“作爲薄氏集團唯一的‘總經理’,我將會在未來更好地帶領着集團邁上新臺階。”
“唯一”兩字咬得有些重,聽得薄冠成又是磨了磨後槽牙。
“新的一年也請各位股東,以及——”薄越明對準了成仰山和薄立輝,乾脆利落,“老先生、董事長,多多支持。”
接下來就是“聘用或者罷免高層職位”的投票決策,他的這招先發制人,擺明了搶在決策開始前就拉了股東票——
要知道,失明期間的薄越明都能拿下溫城項目,而現在的他當衆表明自己恢復了視力,豈不是更能提升項目效率了?
這年頭,誰會反對一位能帶領着賺錢的集團總經理?
果然,立刻有股東樂呵接應,“那是自然,把公司項目交到薄總的手裏,我們大家夥兒是一千、一萬個放心!”
“是啊是啊。”
薄立輝聽見不少股東的應和,下意識地看向了成仰山,有些急迫。
成仰山也沒料到這一出,但事已至此,他還是攏着柺杖用力一敲,將之前就規劃好的“戲”開了場——
“我,成仰山,不同意薄越明繼續任職‘薄氏集團總經理’一位!”
這話一出口,立刻吸引了全體的注意力。
薄嬌第一個出聲,“憑什麼?”
成仰山挺直身子,拿捏着話術,“憑什麼?他自己清楚!”
有偏向大房的股東幫襯着開口,“聽老先生這語氣,薄總是做了很過分的事情?”
薄越明端起水杯,明面絲毫不慌。
成仰山早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燈,拿出了一開始就準備好的那套說辭,“各位,原本家事不應該拿出來張揚,但這混賬做過的錯事實在太多了!”
“成某無力將他教好,但爲了薄氏集團的未來,只能“大義滅親”罷免了他的職位,懇請各位一同幫個忙!”
精心準備的開場白讓會議室裏的關注度拔到了最高層,看似給薄越明保留了情面,實際上是將他推向了風口浪尖。
薄嬌不明白這葫蘆裏面賣的是什麼藥,替薄越明感到擔憂——
經過這幾個月的工作相處,她是真心認可對方的能力,也是真心接納了對方這位同父異母的兄長。
薄嬌靠近右側的薄越明,低聲詢問,“哥,老先生這話是什麼意思?”
薄越明嘴角泛起似有若無的冷笑,沒有刻意遮掩自己的聲音,“既然大家都在,那就請成老先生當衆說個明白吧。”
一聲“成老先生”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挑釁,越發將現場氣氛激得緊張起來。
成仰山面色微僵,像是爲了掩蓋什麼而猛敲了一下柺杖,“事到如今,你還不知道悔改?”
“你利用總經理的便利和你奶奶對你的信任,私下挪用了多少集團公款?利用自己的名義創建的gm商投,你的那些錢是怎麼來的?你心裏沒數?”
“今年年初被你奶奶發現後,她原本想要對你進行私下教育,結果你一點兒都不念及親人的養育之恩,將她推倒在地、導致昏迷!”
在場衆人聽見這話,無一不露出震驚的神色。
什麼?
薄老董事長出事是人爲的?
還是薄越明做了壞事後推的?這
薄嬌第一個出聲否認,“這怎麼可能?誰不知道我哥是奶奶親自帶出來的孩子,他怎麼可能會傷害奶奶!”
股東們想起以往樁樁件件,微微頷首。
“怎麼不可能!”
薄冠成從後排站了起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他一邊從後往前走,一邊繼續給薄越明添加“罪證”——
“老夫人昏迷後沒多久,薄越明就揹着我們給她老人家轉移地方!但凡問起就要被他以各種理由堵回去!”
“他分明就是怕老夫人醒來之後揭露他的惡劣行徑,纔想着搶先一步封口!”
“人在做天在看,奶奶出事後沒多久,他也跟着意外車禍失明,這才暫時遏制了他的狼子野心!”
薄立輝幫腔配合,“各位,不是我偏袒我的親生兒子,有件事情我想要順帶澄清一下——”
“冠成絕對不是沉迷女色的性子,他之前那件事情是遭人下藥暗算的,他第一時間就去做了體內藥物檢測,已經遞給警方立案了。”
這話自然是編的。
“之所以忍着不說,是因爲還沒徹底出調查結果,只能讓他白白受盡嘲諷和委屈。”
薄立輝的目光有一下、沒一下地往薄越明那邊瞥,指向特別明顯。
有偏向薄氏大房的股東打配合,“董事長,你說話也忒留面子了!”
“前段時間冠成一出事,正副總經理的位置就成了二房兄妹的,這眼睛又是早好了,天底下哪裏有這麼湊巧的事?”
“這裏面到底有什麼名堂,在場各位股東都不是傻子,看得出來!”
暗中挪用公款還傷害了老夫人,結果一朝車禍失明影響了他的上位計劃?
等到眼睛好轉後就聯合二房將薄冠成掰下了總經理的位置!
那下一步呢?是不是要對準“董事長”的位置,對準整個薄氏集團了?
偌大的會議廳裏,議論紛紛。
薄越明感受着衆人投來的目光,或焦急、或不解、或質疑,心中寒意四起——
能看得出來什麼?
移花接木,生拼硬湊,栽贓禍水,再借機澄清嗎?
分明是成仰山挪用私章和公款未成功,又誤傷了薄老夫人,現在卻把這套罪名安插在了他的身上?
怎麼連他在大學期間賺錢、攢錢,畢業後和好友共同創建的gm都成了莫須有栽贓中的一環?
薄冠成製造的車禍、薄冠成先動手下藥,結果現在成了意外車禍、他設局暗中陷害?
這爺孫三人會清清白白?分明是一丘之貉!
惡劣!可笑!無恥!
薄嬌仍然不信大房那一派的說辭,低聲催促,“哥,你解釋一下?”
薄越明摩挲着自己的腕錶,帶着外人都看不透的雲淡風輕,“證據呢?不會光憑你們的幾句編排就想要定我的罪吧?”
成仰山早就猜到了他會有此一問,繼續拿捏,“編排?你的所作所爲還需要我們來編排你嗎?”
“你既然想要澄清,那就從源頭上澄清!讓你奶奶出來幫你澄清!”
成仰山激動得站了起來,是怒氣,也是悲痛,“這大半年了,是生是死,你又讓我們見過她一面嗎?你……”
說到最後,他的聲線居然還帶上了哽咽。
有股東問,“老先生這是怎麼了?”
薄冠成立刻裝模作樣,“爺爺,你前段時間才從醫院出來,千萬不能大悲大喜,緩一緩。”
“我聽說,腦溢血如果超過半年沒有好轉,那就是……”
有股東不確定地開口,說得委婉,“要是按照老夫人的性格,如果沒事早就回來了,怎麼可能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是啊,這薄總攔着不讓家裏人見老夫人,這算幾個意思啊?”
“還能是幾個意思?老夫人要是醒着,罪魁禍首就藏不住了,老夫人要是沒了,那根據繼承法的規定,薄越明他還能分到點什麼?”
“哪有孫子攔着全家不讓見奶奶的?沒這個道理!我看他就是包藏禍心!”
偏向大房的三四名股東紛紛發聲,還有人搶先表態——
“我同意老先生說的話,不能讓薄越明繼續留在集團,誰知道他背地裏會做什麼勾當!”
現在看着是幫着集團賺錢,那是因爲他要籠絡人心,誰知道他以後徹底上位後會做什麼事呢?
衆口鑠金,積毀銷骨。
孤立無援的薄越明垂眸,偏偏不出聲。
成仰山掩飾住眸底的精光,薄立輝和薄冠成則是對了一道眼神。
現在的對立已經隱約有了偏向,接下來只要要求投票表決,他們加上偏向大房的股東、再加上他們事先拿利益收買的那些小股東——
就算還有還有其他人站隊薄越明,那根據固定好的股值佔比來算,今天對方也只能是離開集團這一種結局!
薄立輝想到這兒,暗中又給股東遞去一道隱晦視線。
後者領意,開啓最後一擊,“是啊!既然老夫人不在,現在又是老先生和薄董事長管事,那……”
——哐!
會議室的門被人利落打開。
一道緩而有力的聲線宛如冬末春初的風,破開一切骯髒齷齪,“誰說我不在的?”
薄沛之坐在輪椅上,披着一條素色的厚實披肩,而幫着她推動輪椅的人正是前任總助鍾奕。
不僅如此,兩人的身後還站着六位身材高壯的黑衣保鏢。
光是往那裏一站,這陣仗就足夠唬人!
“……”
原本還有些吵嚷的會議室瞬間開啓了無聲模式。
衆人的面色一變再變,無比精彩。
只有知情的薄越明保持着淡定,他主動走了過去,低喊,“奶奶。”
薄沛之微微頷首,“嗯,辛苦了。”
雖然她還是瘦弱的,但是氣色已經比剛醒來那會兒好上了不少。
薄越明和推輪椅的鐘奕交換了一個眼神,對方是他特意從海市請回來幫忙的,“鍾姐,我來吧。”
有股東忍不住發聲,“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啊?老董事長,您沒事啊?”
他們剛剛討論得那麼激勵,甚至一度默認薄老夫人已經“不在人世”了。
結果眨眼間,對方就好端端地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各位,稍安勿躁。”
薄沛之輕巧擡手,霎時又止住了所有的議論。
真正能讓人信服的,絕非是強詞奪理、靠用嗓門,而是歷練多年風雲後的沉穩和冷靜。
“沛之,你……”
成仰山看着忽然出現在會議室裏的妻子,心中的錯愕難消,甚至還升起了一種隱祕的恐懼感。
他從主位上站了起來,但腳上像是灌了千斤,難以挪動半步。
薄立輝和薄冠成兩父子對視着,原本勢在必得的眸色也破開一絲裂縫。
薄沛之視線緊盯着爺孫三代,示意,“小奕,扶我起來,這破輪椅我不愛坐。”
她骨子裏就是要強的性格,能站就不愛坐着示弱。
鍾奕無奈,但選擇配合。
薄沛之在她的攙扶下走到成仰山的面前,看似靜謐的眸光中透着一股說不上來的無情。
“這位置坐着舒服嗎?”
面對妻子不鹹不淡的提問,成仰山心底發虛,攥着柺杖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
還沒等他說出隻言片語,左臉就猝不及防地一痛!
——啪!
衆目睽睽之下,薄沛之狠狠往成仰山的臉上送去了一巴掌。
“……”
成仰山睜眼一震,兩個人結婚多年,薄沛之就算再女強人,但在外遇事都會給他留幾分面子!
就連吵架最兇、鬧出意外的那天,對方也沒有動手扇過他巴掌。
這還是頭一遭!
就守在邊上的薄立輝看見這一幕,慌張出聲,“媽!”
——啪!
薄沛之的巴掌順勢落在薄立輝的臉上,狠批,“混賬東西,有你說話的份嗎?”
薄立輝感受到臉頰上傳來的火辣辣,頃刻慌張地噤了聲。
薄沛之看向欲言又止的薄冠成,一抓一個準,“怎麼?你也有話說?”
薄冠成見勢,立刻改了口風,“沒,沒有,奶奶你先別動氣,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了?”
“誤會?”
薄沛之哪裏看不出他的小心思,毫不客氣地也賞了他一巴掌,啪!
“你設計車禍導致越明出事、又給他下藥未遂、最終惹得自己一身腥,也是誤會?”
“……”
一掌接着一掌,一問接着一問!
在場的股東們面面相覷,自覺從未看過這種場面——
成仰山、薄立輝、薄冠成爺孫三代都被薄老夫人狠狠打臉,反倒是薄越明安安穩穩地站着。
明擺着是有反轉啊!
畢竟按照薄老夫人這幾十年的作風,這場爭鬥裏的誰是誰非,突然有了很明顯的結果。
強撐了幾十年的顏面在這會兒徹底掃地,成仰山終究沒憋住,怒目直視,“薄沛之,你什麼意思?好歹我們也是幾十年的夫妻!”
“夫妻?”
薄沛之不顧一絲情面,揭穿,“當初你挪用薄氏財務和我的私章,想給你們成家那一堆沒皮沒臉的親戚謀利益!”
“被我發現後,你惱羞成怒將我撞倒在地,有當過我們是夫妻嗎?”
“要不是越明意識到不對勁,第一時間替我轉院保護,我現在恐怕早就燒成一團骨灰,都沒資格站在這裏了!”
簡單明確的兩句事實陳述,足夠讓衆人內心大駭——
搞了半天,原來以權謀私的人是成仰山?害老董事長差點一病不起的人也是成仰山?
“成仰山,這些年我對你的行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結果你不知悔改、變本加厲!”
“我問你,當年入贅不是你自己願意的?”
“這些年薄氏莊園給你住着、傭人給你安排着、錢的事情更是沒有缺過你,換了別人喫軟飯幾十年,也該喂熟了,你倒好——”
薄沛之依舊是那個強硬不拐彎的性子,雖然人已經老去,但說的話照樣句句刺骨,狠狠打在了成仰山的臉上。
“渾身上下的軟骨頭值幾斤幾兩?加上這點厚臉皮抵不起這些年的開銷!”
成仰山氣得渾身發抖,面色比打翻的顏色盤還要來得精彩,“你、我……”
“少廢話!從今天起到你死,哪裏來的就滾回哪裏去!”
“有我薄沛之活在世上的一天,你、還有你們成家的人,都別想再從薄氏拿到一絲一毫的好處!”
薄家永遠都是薄家!任何人都休想覬覦!
薄沛之一口氣說完這段話,又眼神示意薄越明,“越明,請人進來。”
薄越明點頭,給助理林衆發了一條短信。
成仰山被這連翻的轉變氣到心梗,猛地栽倒在椅子上喘着粗氣。
薄立輝又急又慌,“爸!爸,你沒事吧?救護車,冠成,快,喊救護車!”
薄沛之冷眼旁觀,“我看誰敢給他喊救護車!”
她已經看透了成仰山的惡劣本性,對方渾身上下都是賤骨頭,沒那麼容易直接病倒!
就算真的昏倒在地,薄越明給她請來的這些保鏢也都有急救手段,一時半會兒,對方死不了!
不出一分鐘,凌亂的腳步聲再度響起。
助理林衆帶着四名執法人員走了進來,爲首的人員環視一圈、認準目標,“成仰山、薄立輝是吧?”
“我們接到報案,你們涉嫌一起職務侵佔糾紛,目前已掌握初步證據,請配合我們回去進一步的調查!”
這下子,薄立輝的臉色由紅轉青,“什、什麼職務侵佔?我沒有!”
執法人員不聽他的狡辯,“有沒有,跟着我們去一趟就知道了!”
“……”
薄立輝看着已經氣到說不出話的成仰山,立刻就目光投向了薄沛之,“媽,我知道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什麼都沒做啊!”
薄立輝其實很清楚自己這段時間幫着成仰山的所作所爲,更害怕後續調查結束後會面臨的牢獄之災。
“媽,我是薄家人!”
薄沛之看向前言不搭後語的大兒子,滿目失望,“從你幫着他害我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我兒子了!”
她之所以這麼些年都不肯將董事長的職位交出去,並不是她醉心權利,而是她早就看出了——
自己所生的兩個兒子,沒有一人可堪大用!
薄立輝狂妄自大,骨子裏隨了父親那般貪婪!薄立鴻生性風流,即便後來有所收斂,也無心管理家族事業。
薄沛之苦苦支撐就是爲了孫子、孫女輩能有可用之人——
薄冠成性子溫而圓滑,薄越明性子冷而嚴厲,薄嬌薄望還小,暫時起不了大作用。
如果前兩人能按照當初培養的道路互相幫扶下去,她早該放心了。
可惜啊,還是有人受到了父輩和祖輩的影響,也跟着走了歪路!
薄沛之無視了大兒子的虛假認錯,任由執法人員將他和已經快暈倒過去的成仰山一併帶走,不願再多看一眼。
“……”
薄立輝是真的慌了,也悔得腸子都青了!他這些年明明活得順風順水的,爲什麼會落到這一步?
只可惜再後悔,也換不了結果。
會議室的門重新合上。
薄沛之坐回在了主位上,強撐着最後一絲力氣,“各位股東,既然我回來了,自然會將空缺的職位安排妥當。”
“到時候會發郵件給大家確認,今天這場股東大會,就先散了吧?有異議嗎?”
薄沛之掌管薄氏集團近十五年,更是帝京圈數一數二的大人物!
即便久病初愈,可她上來就是雷厲風行的一套招,甚至“大義滅親”地料理了自己的丈夫和兒子——
落在誰的眼裏,還敢說一個“不”字?
股東大會在一番鬧劇下結束,任誰都知道大房的氣勢已去。
原先偏向薄冠成等人的那幾位位股東,也在薄老夫人的威壓下不敢再有言語。
“……”
薄冠成看着主位上的薄老夫人,心底醞釀許久的惡意徹底凝結。
他怎麼都沒料到,薄老夫人早好了,而薄越明居然會在今天這場股東大會上請出對方!
這下該怎麼辦?
沒有了成仰山作爲支柱,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不就白費了!
思索間,薄冠成的餘光忽地瞥見了一道急速而來的身影。
隱忍許久的薄越明突然發飆,先狠揍了他一拳,又是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啊!”
薄冠成眼冒金星,痛得下意識出聲,而這遠遠不是結束——
當着還未完全散去的股東,從來不愛打架的薄越明再度拽着他的衣領,“薄冠成,你動了不該動的人,就該想好這結果!”
身上人目眥欲裂,揮起的拳頭像是積蓄了十成的戾氣。
“……”
薄冠成一驚,眼睜睜看着又一拳轟了過來,
居然讓他直接嘔出了血!
“救、救命……”
薄冠成想要掙扎,但錯失先機的他再也沒了反抗的力氣。
一拳接着一拳。
薄越明剛剛到底是怎麼忍住自己滔天的恨意和焦灼,才能像個沒事人般地坐在會議場所裏?
他甚至都不敢去深想,如果裴意真出事了,他會不會當場就要了薄冠成的命!
衆人瞧出薄越明在下狠手,一時都有些懷疑——
這、這是怎麼回事?
薄總怎麼突然就瘋成這個樣子?再打下去估計要死人了吧?!
還是身爲助理的林衆第一時間趕了上來,“薄總!不能再打了!”
還有那麼多股東看着呢!萬一出了人命,那可就糟了!
薄沛之和陪同的鐘奕也意識到薄越明瀕臨失控的情緒,一前一後地出聲制止。
“越明!”
“冷靜點!”
可是薄越明沉浸在自己難以遏制的陰鷙恨意中,拳頭再度對準薄冠成的太陽穴。
千鈞一髮之際,門口響起一聲輕卻有力的呼聲——
“二哥。”
“……”
薄越明驟然停住了動作,紅着眼的他慢半拍回身看去。
裴意還裹着秦以舜並不合身的寬大外套,儘量遮掩住了自己身上的傷。
他快步走到眼紅欲裂的薄越明身邊,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樣,輕輕攏住他的手腕,“二哥,你過來陪我一下,好嗎?”
薄越明死死盯着眼前人,猛地哽了一口氣。
他收着快要潰散的理智,嗓音啞到幾乎難以迴應,“好。”
裴意無視了衆人投來的目光,輕輕牽手就將戀人從會議室帶走了,只留下一屋子瞠目結舌的外人。
…
鄰近的無人休息室。
裴意將門鎖上,轉身直接投入了薄越明的懷裏,他忍住手臂上的痛意,費力伸手也撫了撫戀人的後頸。
“二哥,我在呢,沒事了。”
“……”
薄越明難以遏制地輕喘了兩聲,發狠般地將戀人揉進自己的懷中,“裴、裴意。”
從接到綁匪電話後,他就緊繃到隨時會斷裂的心絃,終於在此刻徹底鬆弛了下來。
薄越明深呼一口氣,帶着從未有過的哽咽,“……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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