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水第一步
“宋玉，你說這個月的通訊開放日什麼時候才能到啊，我還得告訴我媽通過海選的事呢。”
這是宋玉第三天和袁斌面對面喫飯，已經差不多掌握了和對方的交往技巧，他只需要專心的做自己的事情，比如喫飯、走路，袁斌就可以自己填補上空缺的對話，事實上，這種單向溝通的效果甚至比兩人真誠交流還要好，因爲宋玉發現，他根本無法連接上袁斌的思維，有時他都會懷疑海選那天兩人的配合只是一場夢。
不出宋玉所料，在看到他沉默地低頭喫飯後，袁斌說話的興致不減，自己接了下去。
“真是可惜海選的內容不能對外說，不然我媽聽了一定會激動得哭出來，畢竟我們可……”袁斌突然把頭靠近了宋玉，聲音壓低，“改變了歷史呀。”
宋玉也處於獲得榮譽會驕傲的年紀，但是聽到袁斌這樣高強度的自我表揚後，先前的興奮竟瞬間消失了大半。
然而袁斌還在繼續，似乎他來餐廳不是爲了喫飯，而只是爲了找宋玉說話。
“我們竟然還獲得了院長和蔣忠誠中將的肯定，宋玉，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停頓一兩秒後，袁斌自問自答：“意味着我們一定會成爲未來的聯盟之星。”
從前天通知入選名單以後，這句話宋玉已經聽了不下五遍，但每次聽到都會心情複雜，宋玉試圖從自己內心尋找到被表揚的快樂，但總是以失敗告終，現在他都懷疑宋決執行任務回來以後，自己是否還有分享這些消息的欲/望。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即使袁斌有時說的話會讓宋玉感到無法理解，但是和袁斌的相處大體上還是輕鬆的，對方和高琨有相似之處，不要求宋玉有多麼令人舒適的社交技巧，似乎不管宋玉做出什麼舉動，他們都能非常自然地接受。唯一不同的地方在於，哪怕袁斌絕對稱得上英俊，但是宋玉對着那張臉總是很難想歪。
難道這就是朋友？
“我喫好了。”
宋玉趁着袁斌一句話結束，擡頭望向對方，示意自己準備離開。
袁斌望了下自己的餐盤，上面的飯菜幾乎是沒動的樣子：“宋玉，你要不等一會兒，我給你加杯飲料。”
宋玉搖了搖頭，起身準備離開，卻發現對面的袁斌也招來了清潔機器人，和他一起站了起來。
“宋玉，我和你一起走。這幾天我想過了，我準備和你一起備賽，你每天訓練的時候就喊我吧。”
宋玉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是已經習慣他沉默的袁斌直接略過了宋玉回答的時間。
“宋玉，我一定要和你一起站在今年的表彰臺上，就和前天一樣！”袁斌的語氣帶着他特有的驕傲，之前聽得扎耳，但海選之後再聽見，竟讓宋玉生不出拒絕的念頭。
繼一起用餐之後，宋玉又退讓了一步，把“提醒袁斌訓練”這一事項加入了自己的備忘錄。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宋玉這一天的訓練和往常並沒有什麼差別，休息的間隙宋玉會翻翻自己訓練賬號的好友列表，除了宋決那一撥三年級的賬號灰暗着，其他都顯示出訓練中的狀態。
宋玉知道，海選的戰場還原技術給新生們帶來了很大的刺激，尤其作戰結束後的陣亡士兵名單，一瞬間讓習慣了訓練室虛擬死亡的學生們感受到了真正戰場的殘酷，那密密麻麻的姓名讓宋玉現在回憶起來，都還心有餘悸。所以哪怕是沒有入選新生訓練大賽的學生，在那之後都把自己的訓練量往上提升了很多。
但宋玉的作息安排幾乎沒有可以調整的地方了，他照常在固定的時間結束了一天的訓練，然後擦乾了自己頭上的汗珠走出了訓練室，出去的第一時間，宋玉的眼睛下意識看向了地上，果不其然，那裏擺着一個袋子，上面貼着眼熟的貼紙。
那東西的主人似乎覺得宋玉之前的無視是對它們的不滿意，所以即使宋玉每次都不會拿走那些東西，它們還是被主人頻繁的更換着，絲毫沒有放棄的徵兆，以期有一天宋玉會改變想法。
這是和袁斌決鬥的第二天開始的，最初宋玉看到這些禮物還會揭下對方寫着祝福鼓勵的貼紙，表示收到了這份心意，但時間一長，感覺就慢慢變了味，宋玉只覺得對方這種無處不在的禮物像是一塊黏着自己甩不開的口香糖，甚至開始消磨宋玉在原書中對對方產生的微弱好感。
宋玉沒有管地上的東西徑直走出了訓練大樓，卻沒有直接回寢室，而是在門口的陰影處站定。這個時間的路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但宋玉感受了一下自己帶着溼意的頭髮和被汗水洇溼的戰鬥服後，還是轉過身套上了外套，背朝行人而立。
過了一會兒，宋玉聽到有人走出訓練樓，他回頭看了一眼，果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來人手上正拎着那個貼着便籤的袋子。
少年似乎對視線極其敏感，即使宋玉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依然準確地順着感覺找到了宋玉的位置，兩人對視的一瞬間，那人像是受到驚嚇一樣低下灰色的腦袋，然後迅速轉身跑走。
看到少年這心虛要跑的樣子，本來還沒什麼想法的宋玉反射性地追了過去，在追逐的過程中才確定了自己要抓住對方的念頭。
即使是剛剛完成超負荷的訓練，宋玉的體能也遠勝過喻關，眼見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灰髮少年一個轉彎跑進了洗手間的隔間裏，關上了門。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喻關的心跳得飛快，他突然想到自己當初就是在這個隔間看完了宋玉的決鬥，而如今，對方就站在離他一門之隔的地方。
不知道喜悅和害怕哪個情緒更多一些，喻關背靠着關上的門，大腦一片空白，緊張的手足無措。
這個時間段的訓練樓都沒幾個人，更不用說洗手間，不算寬大的空間裏迴響着少年因爲劇烈運動而發出的喘息聲，若是不知道前因後果的人來到這裏，估計會以爲裏面正在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宋玉沒有想那麼多，他敲響了隔間的門板，略眯起的眼睛顯示他此時心中的無名怒意。
如果說宋玉對袁斌是不能理解的話，那他和喻關根本就是無法溝通。莫名其妙的禮物和今晚莫名其妙的奔跑，喻關像是擁有超能力，可以輕輕鬆鬆挑起別人對他的反感，哪怕是一向冷漠的宋玉，此時也被對方的奇怪舉動氣到了。
見裏面的人毫無動靜，宋玉又敲了幾下，他壓下心中的燥意開口：“開門。”
這是宋玉生平第一次追着別人跑，也是他第一次被別人鎖在門外面，而且還是洗手間的門，心中難得的怒意支撐着宋玉站在那裏，沒有扭頭走掉。
時間被沉默拉長，聽到裏面的呼吸聲慢慢平緩，宋玉再一次說道：“開門。”
終於，禮物袋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門板從裏面被拉開，那緩慢的軌道似乎彰顯着對方的忐忑和不安。
不安什麼，難道自己還會欺負他不成嗎？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宋玉直接按上那扇門，把它推開後側身進去，然後一手按住門，另一隻手撐到喻關的身側，把對方禁錮在更加狹小的空間裏，防止那人再做出逃跑之類的奇怪舉動。
喻關懦弱的氣質讓宋玉產生不了絲毫其他的念頭，也就沒有注意到兩人此時的姿勢多麼曖昧，單看喻關滿臉通紅被擠在牆角的的樣子，就像是被惡霸欺負的小娘子，但是這惡霸長得過於好看，想要被他這樣欺負的人可以擠滿這個洗手間。
喻關弓着身子縮在宋玉留出的那一小片空間裏，他比宋玉高上一些，但完全看不出來，此時更是被人徹底籠罩住了，就連空氣都帶着宋玉身上清甜的香氣，從四面八方把他包圍。
“你，你不該和人靠的這麼近。”喻關立刻開口道。
喻關的聲音並不難聽，但是帶着和他本人一樣的弱氣，顯得他更好欺負了。
宋玉不能理解喻關說的話，於是乾脆把它忽略過去，直接問道：“爲什麼跑。”
喻關把頭偏向門的一側，陰影和頭髮遮住了他發紅的臉頰和耳朵：“我，對不起，我只是，看到你有些緊張。”
宋玉都不知道自己的問題有沒有被回答，因爲喻關的話讓他生出了更多的疑問，不過他並不打算延續這個話題，只想着趕緊解決最重要的問題。
“這是打算給我的嗎？”宋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個裝着禮物的袋子，剛剛的奔跑讓那個袋子多了幾分褶皺。
“……對，請你收下它。”喻關的頭又低下去了一點，拿着袋子的手往前伸了少許。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喻關配合的態度讓宋玉的心情平復了下來，他收回了放在喻關身側的手，向後退了半步靠在了另一側的門板上，拉遠了兩人的距離，也留給了喻關一片自由呼吸的空間。
“我不要，以後不用給我送了。”
這句話讓喻關擡起了頭，近距離的觀察下，宋玉竟然從對方充斥着陰柔和英氣的臉上讀出了一絲懇求。
“也許你會需要它的。”
“不用了，實際上我今天找你的目的只是想告訴你，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宋玉說得太過直接，加上他本就冷淡的語調，聽上去顯得有些殘忍。宋玉等待着喻關的答覆，但對方還是倔強地伸着手，只是把腦袋耷拉了下去。
兩人都不擅長交際的，也都不會處理眼前的情況，便只能放任沉默，過了許久，喻關不知想了什麼，纔再次開口。
“對不起，我並不是想打擾你，我只是……”
話說到一半就沒了，宋玉等了一會兒仍不見下文，突然開始懷念起和袁斌的交流方式。
“只是什麼。”宋玉開口道。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只是生平第一次發現自己不是孤單一個人，而你又那麼優秀耀眼，是我在幻想中都難以勾勒出的模樣，於是忍不住想起你，忍不住靠近你，忍不住爲你做些什麼……
喻關感覺自己有太多的話想說，那些洶涌的情緒讓他不得不花時間整理了一會兒，他望向那雙亮若星辰的黑色眼眸，第一次正面和宋玉對視。
宋玉並不害怕這雙銀灰色的眼睛，甚至覺得還有些好看，所以沒有移開視線，還試圖從那雙清澈的眼睛裏尋找答案。他作出了很多的猜測，其中他覺得最有可能的，應該就是“我喜歡你”或者“我想和你交朋友”之類的，不管怎樣，今天他都會直接拒絕掉對方。
但是，喻關卻給了他一個完全不同的答案。
“我只是想見證你一步一步往更高的地方走去，如果可能的話，我願意獻出一切去幫助你。”
喻關的眼睛像是透過宋玉的皮囊望進了他的心底，他的話帶着這個年紀的少年承受不起的重量，讓宋玉愣在了那裏，竟是無法找到自己拒絕的說辭。
看着一直定格在半空中的那雙手，宋玉僵硬地伸手過去接過對方的袋子。
“這個禮物我收下了，謝謝你，但是以後不要再送了，我會感到很有負擔。”
喻關可能也沒想到自己剛剛會那樣大膽，直接說出心底的話，他的眼神開始遊離。
可能是沒有聽到宋玉的回話，也可能是單純不想回應，他又低下了頭，臉和耳朵都紅得像是要燒起來，結結巴巴地開口道：“我、我一直都很想當面和你說，祝賀你通過海選，你是我見過最、最厲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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