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莫測

作者:南山有臺
來得四個人身着官服,舉着令牌將衆人撥開,爲首的人一腳踹翻制着寧左的人,怒聲斥道:“滾!”

  惹天惹地不惹官。

  兩個大漢捂着臉就往醫館裏跑,啪地關上了大門。

  “再看,挖了你們的狗眼!”

  一人將寧左扶起來,寧左氣哼哼地推開他相幫的手:“別碰我!你們是什麼人?”

  對方頷首答:“國公爺在前面等您,請安王移步。”

  “三叔?”寧左又驚又喜,瘸着腿走出兩步,右腿開始發疼,他停下腳步,後頭的人將柺杖遞給他,恭敬地請他走在前頭。

  寧左由他們引着來到拐角處,果然停着忠國公府的馬車。

  何湛在金釵館裏,前來報信的人說寧左偷偷出府,他派人跟了一路,沒想到這位小祖宗竟在市裏鬧起來。

  車簾掀開,何湛就見寧左杵着柺杖立在不遠處。

  寧左原本興奮得要衝過來,到馬車跟前卻停住了腳步。

  三叔知不知道他不是安王的事?

  何湛笑着跟他招手,喊了句:“上來。”

  寧左慢吞吞地爬上馬車,何湛拍了拍他衣袍上的塵土,問:“堂堂太子,怎麼能在鬧市打架?”

  寧左聞言愣住,右腿發疼得厲害,腦子裏涌現得都是大夫那句“這雙腿怕是不能好了”,方纔的不認和不服輸在見着何湛的這一刻全都化成淚水,堂堂七尺男兒竟像一個孩子哭起來。

  景昭帝忙於政事,皇后也不能輕易出宮,他在府中養傷,周圍陪着的全是下人。姜國使節來訪,所有人的注意力在集中在寧右一個人身上,那本是他該得的關注。如此寧左本不往心中去,可得知自己這隻腿再也不能恢復如常,多天來的委屈全都化成怨恨,恨得他眼淚直流,牙齒打顫。

  他歪身伏在何湛腿上就哭,口中喊着:“叔,我的腿...我的腿...”

  “沒事的。”何湛輕聲說着,手撫着寧左的背,“沒事的。”

  “叔,有人要害我...弓丨弩是要廢我一雙腿的,要不是我躲得及時,興許我連走都走不了了。”他沒有機會將這些話告訴任何人,他狠狠抓着何湛的衣袍,紅着眼看向他,“有人要害我!”

  “皇上會找到害你的人,臣也在你身邊,別怕。”

  寧左嗚咽着,何湛輕輕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一個孩子,何湛說:“太子一定要穩住,敵暗我明,目前太子最要做得事就是什麼都不要做,就算知道什麼,也要裝作不知道。”

  “可是...”寧左坐起身,英眉緊皺,“要等到什麼時候?”

  “有人將刀架在你心臟處,無論如何,你都得要忍。”何湛單膝跪在寧左面前,手撫上他右腿的膝蓋處,盯着他的眸色深不可測,“雙耳不聞,兩眼莫看,安心在府中養好腿。”

  寧左一拳捶在腿上,怒着低吼:“我現在與廢人有什麼區別!”

  “縱然是瘸的,也比沒有好,您還能站起來。”何湛握住他的拳頭,再道,“您一定要聽臣的。”

  寧左抿了抿脣,垂下眸:“...我聽叔的。”

  “好孩子。”何湛起來,同往常一樣揉了揉他的腦袋。

  寧左低聲說:“叔能不能代我去看看芊芊?她...這胎懷得很辛苦,至今未生,我怕二弟不能好好照顧她。”

  “好。”

  何湛應下,將寧左送回安王府。

  寧左果真如何湛所說沒有再鬧,積極配合大夫醫治,好好療養他受傷的腿。

  春風轉暖時,寧右不知用了什麼辦法,讓皇上應允何湛不再教後宮中的皇子,只負責教導太子。何湛不用再去宮中,隻日日到太子府中,從棋藝教到箭法。

  何湛因此得機會了解太子府中的情況,寧右做太子做得很好,就連對待府中奴僕都與寧左相似。若不是那日在馬車中親自驗證所謂的安王其實是寧左,何湛都以爲自己是出現了錯覺。

  房芊芊臨盆那日下了雨,何湛滯留在太子府中沒能回去,正準備在太子府中用晚膳的時候,下人急急忙忙趕到書房,說是太子妃在雨中滑了一跤,腹中的胎兒怕是保不住了。

  寧右急着喚了產婆和御醫來,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端,何湛陪着寧右站在門外,連他看着都覺觸目驚心。寧右或許是真着急,不停地在門外踱步,手握得緊緊,眉宇間全是擔憂。

  產婆顫抖着跪到寧右面前,啞着聲說:“不行,殿下,您拿主意罷!大小隻能保一個...太子妃的意思是要您定要保小。”

  寧右怒喝:“說什麼混賬話!我要她們母子平安,誰都要活着!”

  產婆:“太子妃滑了一跤,傷了胎。殿下...只能保一個。”

  裏頭跑出來一個小婢,跪倒在寧右面前,說:“娘娘想見您...殿下...您去看看她吧...”

  寧右擰着眉,疾步走進去,地上一片狼藉,房芊芊躺在牀上,雙眼空滯地望向牀頂,臉上已經沒有一點血色。寧右坐到牀邊,握住她的手,用袖口擦了擦她額上的汗:“你會沒事的。”

  “爺抱抱我...好不好?”她氣若游絲,眼前一片模糊。原本如花似玉的人,此刻就像個被抽離了魂魄的紙偶,已經快要失去最後一口氣息。

  寧右扶住她的上半身,讓房芊芊倚到他的懷中。

  “那時候...是你嗎?”

  “什麼?”

  房芊芊問:“...當初那個將傘送給我的人,是你嗎?”

  杏花微雨時,天上彷彿下了纏纏繞繞的紅線,將她的郎君從雨幕中牽出來,牽到她面前。

  與剛纔不同,寧右臉上沒有任何的慌亂,聽着房芊芊一聲聲地追問,他終是答了一句:“是我。”

  “...那時候,謝謝你。他不像你,妾室納了一房又一房,我要等他一夜又一夜。”房芊芊眼前已經開始泛黑,她顫着脣說,“保孩子,請你一定...要照顧好我的孩子...”

  她沒有別的念想的,這輩子只想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寧左挑開她紅蓋頭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可能認錯了人,可寧左見到她的時候神情那麼欣喜,一副神采飛揚的少年模樣,如獲至寶一樣將她捧在手心上,疼愛有加。

  她以爲這樣也好,可再盛的寵愛也會漸漸消散。

  寧左納第一房小妾的時候,她在宴上見到同寧左長得一模一樣的寧右,笑也笑不出,哭也哭不出,才曉得老天爺竟會這樣玩弄人。

  別人分不出,枕邊人總能察覺一二。更何況寧左是她全心全意待過的人,若換了人,她怎會分辨不出?

  寧右很好,自他來了府上,那些仗着寵愛的妾室再不敢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她彷彿又回到了新婚時,嚐到以往被寵愛的滋味。

  她伸手摸了摸寧右的臉,半苦半笑:“但願下輩子,紅線不要綁錯了...”

  房芊芊生下的是個小郡主。

  皇后和房嶽秀等人聞訊來時,她的身體已經沒有了最後一絲溫度。房嶽秀立在屏風後,臉上俱是悲痛,房芊芊的母親已伏在牀前哭得泣不成聲。皇后坐在一旁掩帕擦着淚,跪着一屋的奴才全都在哭。

  唯有寧右立在亭廊中,一絲絲表情都沒有。

  下人給何湛打着傘,他將手抱在袖中,看着遠處亭廊中的寧右,喚了句:“殿下。”

  寧右轉身,眼淚已經落下,眼睛通紅。何湛走到他面前,低聲說:“殿下節哀。”

  寧右哽咽着:“三叔,我對不起她...生前,沒能好好待她...”

  何湛拍了拍他的肩膀:“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她將自己的命留給了那個孩子,你以後好好疼愛她。”

  房芊芊香消玉殞的事,先何湛一步傳到了安王府。

  寧左正在園中聯繫走路,得知這個消息時候,若不是旁人扶着,他定會跪倒在地。他沒哭出來,只茫然地望着四周,眼前全是房芊芊的模樣,卻遍尋不到。

  當着下人的面,他硬生生將哽咽壓下去,啞着聲問:“怎麼會呢?之前不是一直都好好的麼?”

  “聽說太子妃不慎滑了一跤。”

  寧左握着柺杖的手骨節泛白,手禁不住得顫抖着,末了才強鎮着聲說:“本王傷勢未愈,不便親自前去,差人去看一看,好好安慰太子,讓他...節哀...”

  下人點頭退下,寧左喚住他問了句:“孩子...孩子還好嗎?”

  “是個小郡主,一切安好。”

  “好,好。”寧左揮手遣人退下。等四處無人時,陪寧左走步的小廝問:“爺還要走麼?”

  “...回書房吧。”

  寧左叫人清了清周圍,只留他一個人獨坐在書房內。不甚明亮的光從緊閉的窗扇中透出來,落在他面前的書案上,他靜坐良久,心中積鬱的怒卻沒有消散半分,反而越升越大。

  他狠狠將案上的書掃落在地,憤怒決堤便如洪水不可阻擋,他瘋一樣地砸着書房中的東西。右腿已經不用拄拐就能走上很久了,如此一來,這股怒氣就如狂風似的席捲書房中的每一個角落。

  博古架上的珍品一併被他掃落在地,不知無意中觸到什麼東西,寧左只聽轟隆隆的聲音從中滾出來,博古架緩緩張開,一個黑漆漆的洞展露於前,驚得寧左停下所有動作。

  他睜大眼睛看向黑暗中,萬萬沒想到這裏居然還有一方密室。他扶着自己的右腿,一瘸一拐得走了進去,室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他從門口看見一個鶴燈,用火摺子點燃後,整個室內都亮了起來。也不知這裏是什麼構造,頂上的明珠像是借了鶴燈的光,發出白晝似的亮。

  他轉過角,朝室內最開闊的地方望去,被突然從黑暗中浮現的人影嚇了一大跳,他陡然縮身往後退了幾步,卻發現那個人影未動。

  再仔細一看,竟是個栩栩如生的泥塑。泥塑腳下環繞幾隻幼鹿,鹿是木雕的,可身上的皮卻是真皮,遠遠望去是“仁祿和壽”的歡樂之景,卻讓寧左看得毛骨悚然。

  環顧周圍,四壁掛滿了畫卷,工筆驚人,畫中的人似活了一般,彷彿下一刻就會從畫卷中走出來。

  寧左驚得不能呼吸,瞪着眼睛,像是窺探到一直藏於黑暗中的祕密。

  因爲這裏的一切,無論是木雕還是畫作,都是一個人

  都是...何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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