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遇魔
寧晉坐在河邊,手中執着一根魚竿。聽到腳步聲,寧晉舉手示意來者噤聲。再等了片刻,魚鰾微動,寧晉收竿,咬鉤的是條大肥魚,魚尾巴撲棱棱地拍打着,落到寧晉手中卻毫無招架之力,骨碌被丟到魚筐中去。
此時,來者才報:“已照王爺的吩咐,將事情告知‘安王’。”
“髮妻身殞,他都未能陪在一側。無用之人,真是可憐。”說着可憐,寧晉的臉上卻是似笑非笑。
寧晉挽着袖口,將一筐的魚兒扔給侍衛抱着,穿過蔥蔥郁郁的密林,往馬車的方向走去。隨行的人遞上溼帕給他淨手,寧晉一根一根手指擦乾淨,說道:“將蝦挑出來,餘下都送到忠國公府去,說是本王孝敬三叔的,請他好好補補身子。”
上元節那晚寧晉沒少折騰何湛,早晨醒來時,何湛還在同他生氣,連碰都不讓碰了。
幾條魚兒,能哄得好麼?
侍衛領命,抱着一筐魚就去往忠國公府方向。
城外的這片野塘很大,城中有商戶包下來養魚蝦,寧晉今天有了釣魚的興致,肅清周圍,釣了大半天,好好地盡了盡興。
侍衛一走,寧晉身邊無人,馬車停在林子外,走過去還有一段距離。
雲動光微,林中蒙上暝暝色,清靈的風拂開他的衣袖,樹葉沙沙作響。光色閃現,披星踏月,刺破空障,直指寧晉的心臟!
寧晉眉目疏淡,側身一閃,那柄刀刃已被他穩穩夾在兩指中央。
來者沒想到寧晉還有這樣的功夫,驚着抽刀,卻發現那刀如同被釘住一般,抽都抽不出來。眼見腹部就要受一掌,來者棄刀退身,方纔躲過一記。
可不等他退穩步伐,寧晉如同影子一樣移到他的面前,一把就將他臉上的黑紗揭下。
寧晉眯了眯眼:“潘威。”
潘威不想寧晉竟能認出他,殺心大動,狠道:“沒想到睿王竟能記得小人。”
“能讓本王記着的人不多。”
當初就是潘威抓了何湛,用盡各種刑罰,打得何湛遍體鱗傷。這些寧晉都知道,可當時的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也是那時,他第一次有了想得到權力的念頭。
寧晉將刀扔給潘威,他驚着接過,橫於胸前,看着寧晉的神情,驀然浮上恐懼感。
“你爲何會出現在這兒?”
“拜國公爺所賜,小人當年做了替罪羊,被狗皇上剝下官袍。這些年活得艱難,接點兒活來維持生計,有人開了大價錢,讓小人要拿你項上人頭。”
寧晉笑了笑:“那個人可真是不長眼,京城那麼多高手,找哪個不好,偏偏找你這個三腳貓?”
潘威臉色一僵,翻刀立現:“那就...領教了!”
寧晉如同逗貓似的跟他過了幾招,中途也不知是走神還是如何,竟叫潘威尋着空檔,刀穿袖而過,在寧晉胳膊上立刻劃下一道血痕。
寧晉捂着傷口往後退幾步,潘威見佔了上風,怎會放過此等機會,提刀飛身衝上去,狠狠砍向寧晉!
雷光電爍,不過眨眼之間,潘威的攻勢被兩名影衛截下,潘威未來得及反應,肩膀碎骨一痛,被扭成了極爲奇怪的形狀,哀嚎聲直衝雲霄,驚得林鳥叢飛。
寧晉說:“...要活的。”
影衛鬆了手,將潘威踩在地上,靜候寧晉發落。
潘威疼得在抽搐,已經說不出話來。寧晉睥睨了他一眼,說:“問出買主是誰,大理寺的刑罰,本王要他全受個遍,一樣都不能少。”
“遵命。”
其中一名影衛再問:“爺,您的傷?”
“同國公爺說本王遇刺,請他速來睿王府一趟。”
影衛:“......”
在笑吧?!影衛的確看見自家王爺受傷之後在笑,對吧!
影衛木着一張臉來到忠國公府,將消息告訴正在養花的何湛,驚得他差點將手中的小孟蘭打翻。
影衛爲他的小孟蘭默哀三秒,全程無動於衷,木聲慰了何湛一句:“王爺並無性命之憂。”
身爲一個影衛,也有自己的忠誠和信仰。他在寧晉身邊跟隨多年,寧晉是何等風姿卓越的人物,影衛領略得最爲深刻,他堅信這樣的人能做出一番大事業來,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們都願爲寧晉一戰。
可這樣的人卻死命栽到了忠國公的手中,爲得歡心,耍盡了心機和手段。
身爲一個影衛,他第一次懷疑人生,不禁想捂着胸口大喊一聲,還我貌才獨絕的王爺來!
何湛想都沒有多想,即刻動身隨影衛到睿王府來。
寧晉就住在破月閣中,窗外桂花枝上抽出嫩葉,何湛還未靠近,就聞見清苦的藥味從中飄出來,心裏亂得厲害。
影衛不再跟,何湛推門而入,往屏風內尋去。寧晉倚在牀頭,大夫正在一旁爲他包紮胳膊上的傷口,見何湛來,他彎了彎脣:“叔...”
大夫處理好起身,低聲囑咐幾句,寧晉將他屏退,擡起滿是病容的臉,衝何湛招了招手。何湛無措地坐在牀邊,問他:“哪裏受傷了?是誰...是誰行刺?在哪兒?”
寧晉:“我都不讓他們告訴你了。”
“真沒事?”
寧晉見他蹙着眉頭,不忍再讓他擔心,握住他的手說:“只是輕傷。”
“別...別嚇我。”何湛無可奈何地嘆聲說,“我不在你身邊,沒有辦法保護你,你一定要小心。”
“叔,我沒事。”寧晉親了親何湛的手指,“真的。”
何湛勉強笑了笑:“查出是誰了嗎?”
“潘威。你...還記得嗎?”
怎麼會不記得呢?何湛:“怎麼會是他?”
當初何大忠以死明志,這就證明這是冤假錯案,潘威也因此被革職。他會出現,實在不是什麼好徵兆。爲什麼偏偏要刺殺寧晉呢?
寧晉答道:“他說是有人指使,我已經叫人去問了。”
“無論使什麼手段,都要從他口中撬出幕後指使來。”
寧晉雖然欣喜何湛能來,可看見他竟會如此擔憂,心中甚覺後悔。不過是一場行刺罷了,他身爲睿王,以後這樣的事還會少麼?
何湛陪着寧晉直到傍晚,中途便得知這個小崽子壓根沒受什麼大傷,只胳膊上劃了淺淺一道,當即冷下臉,盯得寧晉頭皮發麻,扯着何湛的袖子同他認錯。
何湛生氣歸生氣,但身體還是很誠實地喂寧晉吃了飯。等到夜再深些,影衛那邊果然從潘威牙齒中撬出了消息來。
“對方帶着面具,連他都不知道對方是誰。但對方說,若王爺問起,就讓他轉告您,他...之前已經提醒過國公爺了。”影衛的聲音越說越小。
寧晉疑惑地看向何湛,可何湛自己都一頭霧水。
忽地,何湛腦海中浮現一句話——“何湛,讓睿王小心一點哦。”
寧恪...!
他驀地一驚,眉頭深皺。如若寧恪真要殺睿王,不會讓潘威這樣的角色來,這只是一個警告,但警告得不是睿王,而是他。
寧恪知道些什麼?知道他其實是在爲睿王籌劃嗎?
寧晉從他神情中看出端倪,問:“叔可是有什麼頭緒?”
“...沒,一時想不出什麼。”
“無妨,你不用擔心,我會應對好一切的。”
影衛俯身退下。寧晉想跟何湛喝幾杯酒,何湛奪了他的杯子,說:“少喝酒,最近警惕一些。”
寧晉眼睛水漉漉,委屈地說:“胳膊疼。”
“少來這一套。臣明日不用到太子府去,今晚留下陪你。”
敢情要去太子府的話,他就不願留下了?寧晉不太悅,可何湛願意留下來,他已一本滿足:“真的?”
何湛說:“臣在外間睡。”
“......”
果然是惹炸毛了。
翌日,何湛沒有回府,吩咐馬車來,親自去了一趟皇宮。他去請見淑妃娘娘,景昭帝也在淑妃的宮中,見何湛請見,景昭帝問他來宮中所爲何事。
“臣之前留了幾本書給四皇子,今進宮來問問他的功課。”
景昭帝大笑道:“太子說你舊疾在身,不便操勞,望允你不再管那個小魔王,朕還以爲你被恪兒煩得不行了,看來並非如此呀。”
淑妃濃麗的眉眼帶了些豔笑:“恪兒肯跟着太師學,自是好的,皇上怎的總要說他是小魔王?您可不許偏心,前幾天恪兒還說要太師教他騎射呢。”
“好。好。愛妃說得對,那個小子聰明,若是肯學,來日也能成器!不過,這還要問問何愛卿肯不肯教了。”
“能得四皇子天資聰穎的弟子,是臣的榮幸,臣怎有拒絕的道理?”
皇上叫淑妃哄得很高興,見何湛也願意,當即下旨允何湛進宮教導寧恪六藝。
何湛領命後,由宮人帶着,從小紫竹林中找到寧恪。
寧恪還拿着那根竹竿練習幾個基本的招式,他似找到另外好玩的東西,平常不再拿宮人取樂,每日都會來竹林中練劍。
寧恪的竹竿指向何湛,笑嘻嘻地翻轉着手腕,臉上明明還有少年稚氣,可一雙眉眼卻利得很:“你來找我了?”
“臣自今日起會來宮中教殿下功夫。”
寧恪說:“那天,你可是說討厭我的。如今怎麼改變主意了?”
何湛微微笑了聲:“臣的討厭衝着殿下,不像您,討厭臣,卻要將劍往別人身上打。”
寧恪歪歪頭,狀似天真無邪:“誰說我討厭你的?你這麼好玩的人,我喜歡都來不及呢。”
寧恪竹竿一挑,打在何湛的胳膊上:“教我。”
何湛奪過竹竿,手腕一翻,以竹竿作劍,翻出漂亮的劍花來。寧恪的眼睛亮了亮,從別處再尋了根竹竿來,學着何湛的模樣,胡亂學一通,只照着葫蘆畫瓢,學出個樣子。
何湛直刺到他的胸口,戳得寧恪退後兩步,淡聲說:“臣教劍,喜歡與人對式。”
寧恪揉了揉發疼的皮肉,撇着嘴說:“何湛,我今天很開心的,你不要總招惹我。你不是個慣會討好人的小狗麼?怎麼到本殿下這裏,就不會搖尾巴了呢?”
“看來殿下還不知道臣爲何會來這裏。”
寧恪恍然點點頭,笑着說:“好啊,你將剛纔的花把勢教給我,我就說一件你該知道的事。”
何湛沒作猶豫,將方纔的劍花再同寧恪演示一遍,寧恪咯咯笑出聲,乖乖地跟在何湛身後學。
“腰!”何湛竹竿打在寧恪腰上,走過去把住他的手腕,“此式是用來迷惑人的,但亦是劍法中的招式,再怎麼花哨,肩腰腿都要用上力,蓄勢待發,動如脫兔!”
話一出,寧恪翻轉的手腕一挺,直直刺出去,與剛剛何湛打他的那招無異。
寧恪再練幾遍,已有七分樣子。
何湛陪他練了一下午,寧恪滿頭大汗,幼嫩的小手被磨得發紅,他竟一吭都不吭,直練到自己滿意爲止。
收勢,寧恪呼出一口氣,衝何湛笑了笑:“如何了?”
何湛睥睨他一眼,道:“尚可。”
“明日再來。”
“如此,殿下也該兌現諾言。”
寧恪將竹竿有模有樣地背到身後:“師父當真一點虧都不肯喫呢。”
“臣沒有時間同你多耗。”
“別擔心,睿王不會有事。您不如多去安王府走走,我的哥哥好像病得不輕。”他指了指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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