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登基
玄機子點點頭。一旁的人將牢門打開,對寧祈躬身道:“鳳鳴王,請。”
寧祈沉聲:“爲什麼?總該有條件。”
玄機子說:“你不再是鳳鳴王了。”
玄機子爲寧祈求的情。玄機子於寧晉而言有養育教化之恩,玄機子相求,他不可能拒絕。除其官位,留其性命,這就是寧晉的條件。
“義父。”
玄機子腳下僵住,寧祈已經很久都不喊他義父了:“隨我一起回清風山吧。”
寧祈問道:“如果不是鳳鳴王,那我是什麼?”
他從懂事起就被寧家收養,得了“祈”字爲名,封號“鳳鳴”,及冠那年他在西南邊關爲寧家打仗,連及冠禮都沒有。沒有人敢直接喊他的名字,就算他未得實權的時候,周圍的人也會恭敬地尊他一聲“小王爺”,似乎他只是鳳鳴王。
如果他不是鳳鳴王了,那他是誰?
玄機子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這句話。他收養寧祈的時候還在癡迷於醫藥和劍修,寧祈小時候又是個悶聲葫蘆,受了苦受了罪從不讓別人知曉,玄機子對他心懷愧疚,如今聽他這樣問,如同個啞巴似的,很久都沒答上來。
護鸞星位移一事,玄機子早就發現徵兆,故寧家願將其收爲養子的時候,玄機子毫不猶豫地就同意了。他想讓這個孩子衣食無憂的過一輩子,卻未曾教他如何成爲自己想成爲的人。
他只是鳳鳴王,剝下這層華服,他什麼都不是。鳳鳴王,鳳鳴王,這是他的尊榮,也是他的枷鎖。
玄機子走過去,拍了拍寧祈的肩,寬聲說:“你就是你,以後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罷。”
他想做什麼呢?
他想殺了寧晉。
從玉屏關的時候開始,他就想。他不知道自己何時有了這樣的想法——背叛自己的忠誠,背叛自己的使命,不再爲寧家賣命。
薛文柏似乎早就洞悉了他的想法,故會利用大國師的身份給寧晉製造壓力。寧祈得知的時候,薛文柏已經去做了,他來不及阻止,只能加以利用。
他趁着寧晉忙於對付薛文柏的時候,在天罡寺佈下天羅地網,籌備着一場刺殺。
倘若寧晉身亡,四皇子寧恪就會成爲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何湛是他的兄長,無論如何,寧恪都會留他一命。
可他始終低估了寧晉,寧晉比他想象中的成長速度還要快,從前朝中的人都把太多的目光放在何湛身上,卻忽視了一直在他背後籌謀的寧晉。
如此,一旦寧恪的身世暴露,那何湛該怎麼辦?
登基大典的鐘樂響徹在整個皇宮之中。
此時祭禮應該已經唸完祝詞了,這一場登基大典接近尾聲。
兩人對峙很久,從天牢裏跑進來個太監,自言是國公爺派來的人,看守天牢的士兵就將他放進來。
太監見寧祈和玄機子先行了禮,繼而對寧祈說:“鳳鳴王,國公爺知道您今兒要離開京城了,他忙於登基大典,不能相送,特地讓奴才給您帶封書信。”
寧祈眉宇間漸漸醞出光華來,奴才端着木盤,盤上有一封信,信的一側附七州的通商令牌一枚,但凡有此令牌者可在七州之間自由出入,不經官隊盤查。
信中只有一個“安”字。
兩人都是學得顏行知的字,信紙展在手中,恍若是何湛離京那年,他讓楊坤給何湛帶去的那封信。
寧祈從不是個會說話的人,他心裏有千言萬語想說,可到了嘴邊全都是傷人的話。
就像在寧恪滿月宴上那次,那時何湛剛從外遊歷回京不久,因着忠國公的關係,兩人已經很久未曾好好說過話,多年來朋友的情義說斷就斷,寧祈從不知何湛竟是個這樣沒心沒肺的人。
寧祈想跟他解釋說自己無意與忠國公相爭,可到真見了何湛的人,寧祈除了要逼着何湛跟他喝酒外,竟想不到再好的方式跟他說話。
何湛離京,寧祈除卻給他一個“安”字,連去見他一面都不敢。
寧祈以爲...何湛是恨透了寧家人的,而他卻冠着寧的姓。
寧祈將這一個字摺好,放在懷中,又將冰冷的令牌握在手中,同玄機子敬身還禮:
“師父,走吧。”
登基大典一直到黃昏時分才收了最後的尾聲,祈天的樂舞攏在晚霞的餘暉當中。
夜色漸漸沉了下來,明日是寧晉第一次早朝,一系列的官職變動看似簡單,實則暗潮涌動,不可大意。
大典結束之後,寧晉就開始着手準備這些事宜,等到夜色變得極深時,宮殿中的紅燭都漸漸黯淡的時候,寧晉纔回到寢殿。
何湛一早就得令陪他在的身側,寧晉是一刻都不肯讓何湛離開他的視線範圍,比登位衛淵侯的時候都要強勢許多。登基大典結束之後,何湛疲倦非常,想早早回府休息,不想太監總領親自來攔住了他的馬車,宣下皇帝的旨意。
太監說皇上吩咐請國公爺留宿宮中,商議明早朝事。
說是商議,寧晉只讓何湛在偏殿等,連御書房都未曾宣他去,他的目的只有“留宿”二字。
寧晉回來時,先是在偏殿裏找了一圈何湛,不見他,等到出去的時候才見何湛臂彎間挎着個竹籃子,沐着月光而來,眼睛比月光都要亮上幾分。
何湛見了寧晉,似乎是高興極了,一時忘了之間君臣的身份,將竹籃子往寧晉面前遞了遞,叫他看裏頭滿滿的天香子:“我以前從不知道這一片還長了香子樹,宮人都不敢摘,叫我撿了個便宜。這要是在其他地方,早就不知道叫誰家的小孩兒偷完了!你知不知道,小時候忠國公府的牆根下也長了個歪脖香子樹,樹枝都伸到牆外去了,每年一到這個時候,樹總會成個陰陽頭,伸出的那邊兒都是禿的。哈哈——你不知道那些小孩子比猴子都要厲害,我...”
何湛看着寧晉含笑的眉眼,月光盪出他身上明黃色黃袍上淺淺的紋路,叫何湛看得一怔,猛地意識到寧晉已經登基了,當真是登基了。
“臣...臣...逾越。”
何湛往後退了退,想要行禮,寧晉上前握住他的手:“我喜歡聽你說這些,不算逾越。”
何湛幾生幾世都盼着這一天,可真到了這一天,他都說不上是真是假,恍惚間以爲這日與平常沒什麼分別,心下未起什麼波瀾,但若真細記起這件事,何湛甚覺惶恐,連手都不自覺地在顫抖,高興的。
大業已成,輪迴結束。他要死了!他能死了!
感天動地!
“怎麼這副表情?”寧晉溫聲笑着。方纔見何湛提着天香子過來那一刻,聽他講那麼多話,寧晉一天的疲倦一掃而空,彷彿歡喜就像這漫天的星光月光盈滿了這方院落。
何湛摸了摸寧晉衣袖上的龍紋,激動得半晌沒對上話,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說:“...好看。”
“以後就一直穿給你看。”
何湛:“......”好像這位爺說得不是龍袍,只是一件簡簡單單的衣服似的。
寧晉將竹籃子接過,攜何湛往寢殿裏走去,一邊走一邊問:“天香子該怎麼喫?”
何湛恍過神來,答道:“醃着好喫點,不過要等很久。”
“好的事情值得等。”寧晉用袖子給何湛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又將何湛挽了半截的袖子放下來,說,“下次叫奴才去摘,你在一旁看着,之前青霄怎麼叮囑你的?”
何湛趕緊投降:“行!我記得,求別再提了!”
寧晉失笑:“又不是叫叔喝藥,怎麼怕成這樣?”
兩人並肩走近寢殿,何湛和寧晉一起將天香子的餘葉擇去,晚間御膳房送了四喜圓子過來,今年的上元節團團圓圓,又是兩個人在一起過的。
何湛只吃了一個,就眼巴巴地看着寧晉將剩下的元宵全都喫完。
他舔了舔脣:“膩不膩?”
寧晉繼續摘着天香子的餘葉,答了句:“還好。”
“你都不多留一個給我?...太不孝順了。”
“你不能多喫。”
何湛晚上喫多了第二天都會難受,就只能嚐嚐。何湛撇了撇嘴,垂頭喪氣地將頭耷在桌子上,說:“好痛苦。”他想再喫一個。
“再養幾個月。到時候武舉開科,你可以跟着一起去春獵。”寧晉說,“屆時叔趁機選幾個品行端良的出來,收爲門生。”
寧晉是在爲何湛的後路考慮,何湛孤身一人在朝中定是不行的,日後面對接踵而至的非議,多一個人在何湛身邊幫襯總是沒錯的。
何湛的目光移到寧晉的身上,他胸前飛舞盤旋的蛟龍活靈活現,一雙眼睛極爲懾人,頗有不怒自威的氣勢。
“叔在想什麼呢?”
何湛怔愣了一會兒,說:“...想你好像真當上皇帝了。”
寧晉笑道:“怎麼?”
此刻開始,以後的生活都是嶄新的,是何湛從未經歷過的世界,充滿了未知和不定。他從未想過以後該怎麼辦,如今聽寧晉所言,才深深意識到,他與寧晉還有好多好多年。
“...臣從前只想着這件事,如今大業已成,卻不知道以後該做什麼了。”
“叔想做什麼呢?”寧晉眯起眼來,傾身往何湛面前漸漸迫近。
何湛往後躲着,立刻慫了:“臣...臣只想再喫碗四喜圓子!”
“好啊,叔來嚐嚐。”
何湛:“......”
【以後能做好多好多的事,先從做x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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