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謝申案4
謝申揹着盛晚,動作溫柔,微微彎着腰,讓盛晚趴得更加舒服,就好像他揹着的就是他的全世界一般,讓人完全想不到,就在兩天後,會是這個男人動手殺了他親自揹着的女人,也讓人完全不敢相信,就是這樣一個看似溫柔、看似深情的男人,卻在髮妻懷孕的時候,還在深夜揹着酒醉的小三。
盛晚老家的資料還是跟原先的差不多,總而言之,盛晚在老家過得並不好,她的家人也只是把她當做可以剝削的對象,可以用來幫扶弟弟的工具。至於盛晚的學校信息,除了她老師說盛晚身上經常有疑似家暴的傷口外,蘇予還注意到了一個看似很普通的信息——在案發前的一個月,有人在盛晚學校的論壇上匿名爆出了盛晚被有婦之夫包養的信息,又詳細地扒出了盛晚農村家裏的情況,圖文並茂,一下就登上了熱門帖子,高高地懸掛了好幾天。
那段時間,盛晚的日子很難過,她在學校裏受盡了異樣的眼光,那些原先和她交好的女孩都遠離了她,關於她的料,不管是真還是假,都如雨後春筍一般,出現了學校論壇上,盛晚的私生活被無限量地放大了,曝光在了衆人面前,她就好像被脫光了衣服一樣,*裸地被綁在了校門口,受衆人鞭笞。
大概那時候,謝申被家裏控制住了,或者已經對盛晚厭煩了,所以那時候他根本就沒出現,徒留盛晚一人面對萬人指責,沒有了謝申,論壇上的帖子也沒人幫忙撤掉,只會一個接着一個出現新的帖子。
最糟糕的是,有一天在學校的小道上,盛晚忽然被三個人高馬大的黑壯實婦女壓倒在了地上,婦女們跟瘋了一樣,上來二話不說,就瘋狂地扇她嘴巴子,給了她一個接着一個的巴掌,兩個婦女制住了她的身體,不讓她亂動,另外一個大掌一抓,就將她的衣服全都撕裂了,甚至撕開了她的內衣和內褲,她全身幾乎毫無遮蔽,那個婦女拼命地扇她巴掌,掐她身上的肉,毆打她的身體,甚至毫不留情地踩在了她的肚子上。
她們就是故意羞辱她,邊打邊罵:“小賤人,以後還敢不敢當小三,還敢不敢做出這樣噁心的事情了?叫你當小三,當小三就該被打,你知道不知道,人家家裏還有個大肚婆需要照顧!!你倒好,趁着人家妻子懷孕,在外面勾引人家男人,有沒有羞恥心?好好好,沒有羞恥心是吧,讓大家都來看看你的身體,看你如何用你的身體來勾引男人!”
那一條小路沒有什麼人經過,但不代表真的沒人經過。
很快就有學生聽到了聲響,站在了小路口,拿着手機對着地上的盛晚拍攝,不管是女神墮落的主題,還是女神的身體,都足夠校園裏的男生興奮了。
幾個婦女看到有人拍攝,不但不阻止,甚至大大方方地讓其他人拍,她們還來了興致,越打越起勁。
陸浸也拿到了這個視頻,辦公室裏充斥的都是盛晚悽慘的叫聲和求饒聲:“求求你們別拍了,求求你們。”到了後面,盛晚已經不再求救了,她彷彿放棄了一般,想要蜷縮成一團,保護自己,換來卻只是婦女們咬牙切齒地將她的身體舒展開來,暴露在視頻之中。
她就是被風雨蹂躪的殘花。
蘇予的胸口有些發悶,她看了視頻一會,伸出了手,抓過了手機,將視頻關掉。她的胸口像是積壓了大石頭,難以呼吸。
這個視頻被命名成了原配毆打小三。
蘇予找到了視頻的原發網址,看了下評論裏,沒有一個評論是對被毆打的人表示人道主義的同情。
“小三該打,這種女人就該毆打!誰讓她要勾引別人的老公!”
“看了真解氣,這種正能量的視頻多來幾個!”
“要是出軌了,人人都可以這樣毆打小三,我看也沒有什麼人敢出軌了吧?希望法律能賦予原配打小三的權利,支持我的請點贊!”
蘇予冷笑了下,這些婦女們怎麼只會針對女性?卻一點都不敢去動謝申?出軌難道只是小三一個人的錯麼?
霍燃開口:“所以,那段時間的盛晚精神狀態應該不太好吧?一個女孩子,一個人面對這些流言蜚語,她是小三,家境貧寒,裸體被毆打的視頻還被全網散佈,家裏人一點都不關心她的身心健康,甚至只會對她施壓讓她給弟弟的婚禮準備錢。而唯一能給她安慰的謝申卻不在她的身邊,甚至有可能在原配的身邊陪伴着。”
蘇予聽到了這裏,就感受到了一陣陣壓抑的沉悶和絕望。
爲盛晚。
也爲和盛晚一樣當小三的女人。
她深呼吸了下,看着霍燃,平靜道:“你是想說,盛晚有可能是自殺的麼?這個猜測的確存在,沒有人排除過她自殺的可能性,就算警方有了充足的證據,也不敢下百分之百的論斷說盛晚絕對不是自殺,可是依照目前的情況來說,一旦將盛晚的死認定爲自殺,就會產生很多很多無法解釋的疑點,甚至違背了人的常理和認知。你覺得,法官會允許你在法庭上,提出這樣的辯護觀點嗎?”
霍燃眉目淡定,抿着薄脣,漆黑的眼眸彷彿染了濃郁的墨色,一點點暈染開來,漸漸地成了黑色的迷霧。
他似乎還笑了下:“不如拭目以待?”
蘇予明白霍燃的意思,不管是打正當防衛,還是其他的辯護理由,他們都必須從卷宗入手,找出其中的矛盾點。
因爲刑辯界人的都知道,得閱卷者,得天下。
霍燃再一次審查控方的起訴書,起訴書裏所傳達的是控方的立論,霍燃一邊看,一邊在白板上總結控方的論點,蘇予配合他的論點,找出案卷材料中附帶的證據部分,用磁石貼在了白板上。
霍燃寫完了論點,就把白板筆遞給了蘇予,他盯着白板說道:“你現在再看一下起訴書裏的程序部分有沒有問題。”
非法證據排除在辦案實踐中,很少會被法官採納,蘇予大致地掃了眼證據收集部分,打算先從審訊時間入手,她列了個時間線,從謝申第一次被傳召開始,到傳召結束,再到下一次筆錄的形成,似乎都沒有什麼大問題,警方每次傳召謝申的間隔都很長,給了謝申充足的時間休息,每一次訊問也都有錄像,單從卷宗看,基本看不出有刑訊逼供的可能性。
警方的證據收集部分也沒有什麼大問題。
蘇予按了按太陽穴,繼續看,看了第一遍,她沒有發現什麼問題,到了第二遍的時候,她注意到了酒店前臺的證言有些奇怪。
酒店前臺說,早上7點左右,她接到了從房間4012打來的電話,她接聽了起來,但是先是沒人說話,只有一陣嘈雜的摩擦聲,她意識到了這是4012的客人不小心按到,打來的電話,她剛想掛斷的時候,電話裏忽然傳來了女人的尖叫聲,女人在喊——你不要碰我,滾遠點之類的,男人一直沒說話。
蘇予擡眸,看了霍燃一眼,指着卷宗上的那一條,說:“這個證言很不完整,她既沒提到她接聽那通電話的時長,也沒交待她接聽完電話後,做出了什麼樣的處理方式,有沒有去敲4012的房門,她對她所聽到的通話內容,也交待得很模糊,你明天上庭的時候,可以盤問下這個前臺。”
蘇予睫毛垂着,神情認真,暖色的燈光落了下來,在她的眼窩下,投射了淺淺的陰影,她發現了一個疏漏點之後,如同開了外掛,其餘的點都發現得很順暢。
“看《物證檢驗報告》,警方在盛晚和謝申的身上,都提取了多處血跡化驗,但你看化驗結果,他們彼此的身上都沒有對方身上的血。如果兩人爭執刺中對方,怎麼可能沒有血跡?”
蘇予的話都很簡單,點到即止,因爲她知道霍燃懂她的意思。
“案卷裏還有好幾處矛盾的地方,比如,120醫生說,她到達現場後,看到盛晚‘趴在牀上,雙手交疊在胸前’,但是,你看現場的照片,她的手是伸出來的。還有《現場勘驗筆錄》裏,說水果刀在牀上找到的,照片上也是,但是在《破案報告》裏,又說水果刀在盛晚的身體下面找到的。”
辦公室裏,除了蘇予的說話聲外,很安靜。
霍燃低眸,看着蘇予,他的目光也很安靜,看着她專心致志又興致勃勃地指出了一個又一個的疑點,看着她如何認真地跟他解釋這些點矛盾在哪裏。
霍燃目光在她白淨的臉上略過,順着她手指,也看了案卷起來。
他沉默地看了一會,盯着蘇予指出來的疑點看了許久。
久到蘇予都有些緊張,懷疑她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或者全部都指錯了疑點。
然後,霍燃才道:“最後一點不好說,或許是警方那邊有新手參與辦案,所以纔出現了這樣互相矛盾的低級錯誤,不過血跡那一點,倒是可以用來論證辯論點。”
他說着,擡眸看了蘇予的臉一眼,大約是看出了她的緊張感,他笑了起來,什麼都沒說,更甚過什麼都說。
蘇予明白了過來,霍燃就是故意讓她緊張的。
就像在大學的時候,他們一同參加了法律援助中心的聚餐,明明他們那時候並沒有在一起,師兄師姐們打趣他們倆,蘇予有些急,從耳朵紅到了脖子,她在那邊拼命地否認,而他卻遲疑了下,說:“其實……”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他的身上。
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卻安靜地看着她,然後,又是一陣停頓,欲言又止一般,最後,居然低頭笑了起來,彷彿帶着寵溺一般,道:“沒什麼。”
周圍人的起鬨聲越發厲害了。
“哦,怕女朋友呀。”
“這還叫沒什麼啊?那什麼叫做有什麼啊?”
那時候,蘇予梗住了語氣,什麼都說不出口,她的耳尖紅得發透,抿緊了紅脣,對啊,她也想問霍燃,他們到底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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