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陸渝州也有一個案子要開庭,都在東城區法院,三人就一起在法院的食堂喫飯。
東城區法院食堂剛剛更新過菜單,稍稍提高了法律工作者的福利,食堂設成了自助餐廳,免費向開庭的律師和法院的工作人員開放。
蘇予挑了小米粥、奶黃包和水煮蛋,霍燃取了幾個包子、餅子和豆漿,只有陸渝州拿的最多,大部分的東西都被他取了一些——培根、雞蛋、番茄、蘑菇、吐司、香腸和地瓜。
陸渝州坐在了蘇予的對面,他一邊喝豆漿,一邊剝開地瓜皮,然後將地瓜放進了餐盤裏,暖黃的燈光下,他眉目烏黑,笑着問:“蘇予,你知道這是什麼早餐嗎?”
蘇予看了眼:“你按照英式早餐挑選的啊?”只不過,和英式早餐有區別的就是食堂沒有土豆,他還特地拿了地瓜來代替。
陸渝州一拍大腿:“行家啊,惹不起惹不起。”
“一大早你喫這麼重口。”如果有早餐重口味排行榜,英式早餐應該能排進前三,蘇予之前看過一個調查,陸渝州面前的這一盤早餐,共有1300卡路里,相當於吃了五個麥當勞漢堡。
陸渝州還想從霍燃的餐盤裏拿個包子,被霍燃的筷子阻擋了。
蘇予怕燙,小小口地喝着粥,霍燃三兩下就已經喫完了他的早餐,自然地從蘇予的餐盤裏取過雞蛋,幫她剝殼,動作熟練又快速。
陸渝州喫多了狗糧,噎了下。
霍燃看到自助餐檯上新上了腸粉,他站了起來,給蘇予端了一份,陸渝州的餘光瞥了眼:“阿燃,幫我一起拿一份。”
陸渝州喫飯的時候,話不少,他咬了一口腸粉,點點頭,滿意細膩爽滑的口感,他忽然說:“蘇予,你知道嗎?阿燃也會做腸粉。”
蘇予正喫着腸粉,她擡起眼皮,有些驚訝地去看霍燃。
陸渝州對上了霍燃的視線,難得的,心甘情願地製造狗糧,還要擺出一副“我真的沒有不開心”的表情塞了自己一嘴狗糧,他說:“都是阿燃這幾年學的,你喜歡喫的東西,沒有他不會做的。”
蘇予眸光微微定住,抿着脣,盯着霍燃黑亮得驚人的清冷眼眸,她的胸口涌上了暖流,像吃了很甜很甜的棉花糖,她笑彎了眼睛,收回視線,繼續低頭喫着腸粉,還是能感受到霍燃的視線,緊緊地逡巡在了她的臉側。
其實心裏多少是有點愧疚的。
當年在一起,是霍燃追了她好久,後來,整個大學戀愛的過程中,也是霍燃付出的比較多,再後來,兩人分手,是她提出的。
雖然說,她有不得已的理由。
但是,她無法否認的是,她在分手後,就和陳言則訂婚了,所以,和霍燃比起,她分手後感到的痛苦是不是沒有他那麼多?她不知道,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在分開後,在得知她和陳言則在一起了之後,學着做她喜歡喫的菜。
愧疚感像是潮水,淹沒了她,讓她胸口脹得難受。
陸渝州的手機忽然響起,是陸母。
陸渝州:“媽,怎麼了?我在喫早飯呢,等會還要去開庭。”
他的手機音量開得還蠻大,蘇予和霍燃都聽到了陸母的聲音:“知道你開庭,等會開完庭,回家一趟,拿點湯。”
“我喫飽了,不喝湯。”
陸母語氣淡定:“沒讓你喝,讓你給你大哥大嫂送!”
“你讓大哥去拿啊。”
“不行,你大哥要照顧你大嫂,沒空過來。”
扎心了。
陸渝州吃了口香腸,哀嚎:“媽,殺了我吧!”
陸母語氣悠悠:“等送完湯再殺,不然就沒人幫你大哥送湯了。”
陸渝州:“???”
陸母故意停頓了下:“當然了,你要是想不送湯,你也去找個老婆啊,比如你看粒粒那個姑娘啊……”
她的話還沒說完,陸渝州立馬誇張地把手機拿得離耳朵遠遠的:“媽?你在說什麼?啊……怎麼聽不到了?好像信號不太好……媽?媽?你聽得到我說的嗎?”
陸母被氣到了,準備開罵的聲音剛傳出來:“臭小子……”電話就已經被陸渝州掐斷了。
霍燃側眸笑:“奧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啊。”
陸渝州配合着開始鬧,陶醉了起來,裝模作樣:“來,攝影師呢,燈光往這裏照,話筒都給我,影帝登場。”
蘇予笑彎了眼睛。
下一秒,就被陸渝州指定爲熱心粉絲:“這位腦殘粉,快讓我看到你對我的愛。”
霍燃危險地眯了眯眼:“你說誰對你有愛?”
“社會社會。”陸渝州求饒,“蘇公主只對你有愛,行了吧?”
蘇予覺得臉頰有些熱,有些肉麻,她看了下霍燃的眼睛,睫毛翕動了下,很快移開了視線,胸口裏像是有潮水上漲,方纔的酸脹越發明顯,有點甜,也有點沉。
喫完早餐是八點半,霍燃和蘇予在庭外的椅子上等着開庭。
謝老走進了法院,他穿着暗紅色的唐裝,一頭白髮已經染黑了,梳着大背頭,拄着龍頭柺杖,眸色冷淡,臉上的皺紋越發深,面色卻很威嚴。
他站定在了霍燃的面前,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輕輕地旋轉了下,一雙鷹眸冷冷地盯着霍燃,脣線的弧度透着陰鷙,皮笑肉不笑,帶着沉沉的威壓:“霍律師,今天就看你的表現了。”
霍燃眉目烏黑,視線冰冷,毫無溫度,他靠在了椅背上,長腿交疊着,明明是被謝老俯視,周身的氣場卻沒有半分降弱。
他說:“更重要的是看謝申本人的態度。”
謝老眸色凌厲了幾分,攥緊了柺杖的龍頭,咬緊了牙根,顯然他也是知道謝申的態度。
謝老說:“你只要做好你一個刑事辯護律師應該做的,其餘的不需要你擔心,我謝家自然會幫謝申安排好。”
他說完,看了眼蘇予:“蘇家丫頭,等會就跟着我一起坐吧。”他又有意無意地睨着霍燃,“霍律師,等會可要好好表現,蘇家丫頭還在旁聽席等着看你的表現。”
這話裏,帶着似有若無的威脅。
謝老早就看出了霍燃和蘇予之間的曖昧,也早看出了霍燃對蘇予的感情。
霍燃眉宇一沉,表情越發淡漠,眸色冷淡,一瞬不瞬地對上了謝老的眼睛,手指慢慢地攥緊。
旁聽的人員稀稀落落地坐好了,蘇予的旁邊就坐着謝老,他坐得筆直,板着一張臉,鷹眸凌厲,能看得出他的情緒緊張,雙手緊緊地攥着柺杖龍頭。
審判長敲了法槌,全場都安靜了下來。
女審判長聲音響亮:“現在開庭,傳被告人謝申。”
謝申被法警押着進來,他微微垂着頭,有些漫不經心,從進來到坐在監椅裏,都沒有擡起過頭。
他雙手被拷住,身上穿着橙色的囚服,靠在了椅背上,不羈地看了眼霍燃,又看了眼法官,幽深的眼眸裏有着挑釁。
謝老在謝申進來後,就沒有把視線從謝申身上挪開,他咬緊了兩腮,緊緊地盯着謝申,謝申卻連眼神都沒跟他對上,坐上監椅後,從旁聽席能看到的就只有謝申冷漠的側臉。
謝老細細地打量了謝申一會,倒像是舒了一口氣一般:“阿申的狀態不錯,看來看守所的那些人沒爲難他。”
蘇予收回了看着謝申的眸光,她想,豈止是狀態不錯,簡直就是風度翩翩,神采斐然,一點都不像是在看守所羈押了這麼久的嫌疑犯。
謝老其實沒有什麼好高興的,謝申狀態好,精神倍兒棒,一看就不像是會反省自我的人,法官下判決的時候也絕不會因此手軟。
蘇予隔着人羣,和霍燃的眼神對上。
她在旁聽席,他在辯護席。
兩人的擔心都是一致的,今天法庭上的審判人員、公訴人和書記員,控審兩方都是女性,而本案的受害人是女性,謝申又曾數次讓盛晚打胎,他本人還蔑視女性,這樣的法庭組合對他的審判來說,非常不利。
審判長擡起眼皮,看着謝申,例行公事地問道:“被告人謝申,你是否收到本院發出的起訴書副本?”
謝申周身都透着淡淡的不羈,他盯着審判長看了會,然後,笑了起來:“收到了。”
審判長:“你對起訴書的起訴罪名及內容有何疑問?”
“疑問?我不知道起訴書寫了什麼。”謝申眼睛微眯。
審判長微微擰了下眉頭,看着他:“被告人,請嚴肅對待法庭!”
謝申嘴角漾着淺笑:“我真不知道起訴書內容,我看都沒看,一收到,我就撕了起訴書。”他說着,譏諷地笑了下,眉眼含着戾氣,“因爲我根本就沒有任何犯罪行爲,我不承認故意殺人,也不承認故意傷害致死,都是盛晚要殺我,我迫不得已才反抗,我是無辜的被害人!”
他的話就像是驚雷一般,轟隆一聲,炸開了這個寂靜肅穆的法庭。
霍燃攥緊了手中的黑色簽字筆,眉眼未動,幽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謝申,鋒芒銳利,眼裏寒光一片。
對面席位的女檢察官臉上已經泛起了冷笑,明顯是被氣到了。
旁聽席位的民衆更是怒意盛然,他們幾乎沒見過這樣囂張的犯罪嫌疑人,還敢厚顏無恥地說自己纔是被害人,如果他是被害人,那被他害死的盛晚,又是什麼人?
坐在蘇予後面的是盛晚的媽媽,她氣得站了起來,聲音尖銳刻薄又刺耳:“你這個該殺千刀的,晚晚曾經爲你打過那麼多次胎,現在還被你殺死了,你不認罪,又不肯賠錢,現在還要倒打晚晚一耙!你不是人,你是畜生!”
審判長重重地敲了下法槌:“肅靜!”
盛晚的媽媽還不肯罷休,她嗓音裏帶着哭腔:“法官大人,我們晚晚就是被他害死的,你一定要爲我們主持公道啊!”
審判長抿着脣,瞥了法警一眼,高大壯碩的法警從謝申的身邊站了起來,眼眸沉沉地盯着盛晚的媽媽,手就握在了腰間的警棍上。
剛剛還在撒潑的盛晚媽媽,轉眼間,就收起了眼淚,安靜地坐在了位置上,她擡手擦了擦眼角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眼淚,對着法警乾巴巴地笑了兩下。
蘇予爲盛晚感到悲哀,出生在這樣的原生家庭裏,盛晚應該沒有享受過任何的溫暖。
謝申眉眼掛着諷刺的笑意,如同看鬧劇一般地圍觀了剛剛的吵鬧,他無所謂地笑道:“審判長,你也看到了,女人就這樣的素質,撒潑打滾就沒有她們不擅長的,娘們就是麻煩。”
這一句話,直接無差別地攻擊了在場的所有女性。
審判長的臉色已經鐵青了,她胸口起伏了下,擰緊了眉頭,用力地敲了下法槌:“肅靜!被告人,沒問你問題時,不要自主回答,請你遵守法庭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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