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武俠]我自傾城 第26節 作者:未知 李凝沒想到楊無邪這麼個看上去很有幾分書生氣的人竟然也習武。 連金風細雨樓的大部分兄弟都不知道。 楊無邪聽了蘇夢枕的話,有些爲難地看了看李凝。 他練的是刀,和蘇夢枕一樣,然而他的刀正合他這個人,看似弱質書生,圖窮匕見時只剩一個狠字。 什麼人練什麼刀,眼前這個柔柔弱弱的大家小姐怎麼練得了他的狠刀? 蘇夢枕沒法當着李凝的面告知楊無邪只要教個花把式,李澈對他有恩,早在李凝挑三揀四不肯下苦工學武時他就做了決定,如果李澈有什麼意外,有金風細雨樓一日,就護他妹妹一日,他也許死得會比李澈更早,然而他選定的繼承人必然也會把這個承諾代代相傳。 在沒有串供的情況下,楊無邪硬生生從自家公子的眼神裏看出了情況,答應下來。 李凝和蘇夢枕同時鬆了一口氣。 因爲先前和溫柔的那一番恩怨,楊無邪在瞭解情況之後,給李凝換了個住處,就在玉塔和白樓之間,這是經過蘇夢枕同意的。 那地方是老樓主蘇遮幕待客的小院。 老樓主西去之後,小院已經很久沒來過客人了。 楊無邪是金風細雨樓的大總管,又是白樓樓主,平日裏空閒實在不多,蘇夢枕將他身上的事務分薄了一部分交給白愁飛和王小石,這才讓他得以鬆一口氣,每天晚上來小院一個時辰,教李凝刀法。 楊無邪的刀名爲攔不住刀。 每一刀都攻向人的要害,所以刀刀要命,除非對手不要命,否則就攔不住他的刀。 相應的,這套刀法很簡單,只要記住了人體的要害,刀足夠鋒利,動作足夠快,就能殺人。 李凝學得很艱難。 不光是楊無邪能教她的時間太少,也是因爲她很難對着一個活生生的人下狠手,引雷術畢竟是引雷術,不是手裏的刀,要她一個連血都少見的人下手捅人刀子,這畢竟需要時間。 楊無邪卻已經足夠驚訝了。 自從溫柔來了汴京,金風細雨樓就時常爲她收拾爛攤子,從前從未有過人能讓溫柔喫癟,然而遇到李凝,溫柔除了自己生悶氣,竟然連找茬都不敢來,故而在楊無邪心目中,李凝一定是個比溫柔還蠻橫的大小姐。 他本來已經做好準備替自家公子收拾這個比溫柔還可怕的爛攤子了,然而李凝脾氣性格都十分溫和,他很少有時間能夠練刀,故而教李凝的時候也不肯放鬆,常常自己就練了起來,李凝竟然也能跟上,每天都是紮紮實實跟着他練滿一個時辰,從她的熟練手法來看,不光是那一個時辰,在他走後,她必然也是自己下了苦工練過的。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不到兩個月的工夫,楊無邪已經在盤算着讓李凝殺幾個人練練膽了。 李凝坐在院子的樹蔭下用冷水敷着痠疼的手腕,溫文正在調製一鍋聞起來還帶着淡淡香氣的毒液,據他自己說,是準備等李凝刀法出師之後,替她配一種用來淬刀的毒。 李凝有些稀奇,但她並不覺得毒本身有什麼不好,和武功一樣,防身的東西再毒再狠,只要不濫用,在她看來就不算什麼。 溫文製毒的功夫還在兄長溫晚之上,溫家流傳在江湖上的毒每年有一半都是出自他手,也就是跟着李澈這一年半的時間才減緩了他製毒的數目,這會兒重操舊業,除了一開始有些手生之外,一切都顯得老辣而嫺熟。 李凝問他,“這香氣不會有毒吧?” 溫文笑容溫和,說道:“只是附帶的香,毒本身是無色無味的,只是無色無味的毒很難鎮得住人,香氣還可以調配,姑娘喜歡什麼花?” 李凝想了想,她還真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花,只好搖搖頭。 溫文笑道:“那就杏花,杏爲貴花,美而不盛,粉而不妖,其他的花不是過於清淡,就是過分俗豔了。” 李凝覺得他像是在誇自己,可又分明是在說花,也就沒在意。 溫文又道:“這毒名叫沾衣香,如香氣沾衣,但凡沾了一點毒,一息之內就要人性命,天底下無藥可醫。” 李凝起初還在點頭,等聽到後面,不由得蹙起了眉頭,說道:“可要是誤傷了人怎麼辦?” 溫文卻搖了搖頭,說道:“把姑娘逼到拔刀自保的地步,何謂誤傷。” 李凝輕聲嘆了一口氣。 大約溫文這樣的,才能算是江湖人吧。 臨到夜晚的時候,楊無邪來了,李凝原本以爲他是來教刀的,只是奇怪他爲什麼來得這麼早,然而楊無邪卻笑了笑,說道:“請姑娘隨我來一趟。” 李凝如今用的刀是楊無邪原先用過的舊刀,半長不短的一把袖中刀,剛好是楊無邪的半臂長短,楊無邪又比常人高出一截來,刀也就很長,如今入夏,她穿的是輕薄裙裳,衣袖自然下垂時還好,稍有動作就露出刀身痕跡來,很是刻意。 楊無邪倒是沒注意這個,帶着李凝直去了金風細雨樓的地牢。 地牢裏關着不少人,但難得並不嘈雜,也有些怒罵哀嚎的人,終究不多。 楊無邪帶着李凝來到一個囚籠前,指了指囚籠裏一身髒污的中年漢子,對李凝含笑說道:“姑娘來,試試刀。” 李凝怔了怔,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溫文按住她的肩膀,回了楊無邪一個笑臉,問道:“楊總管,你先報一下這人的罪名。” 楊無邪看了看李凝略有些蒼白的臉色,頓了頓,說道:“這人是六分半堂籠絡的一個地方惡霸,平日裏以拐賣婦人孩童爲業,近來也兼攔路殺人劫財,雷損死後這人得了風聲竄逃,樓裏花了些時間才把他抓回來。” 第34章 黃昏細雨紅袖刀(9) 李凝見過的死人不少。 殺過的人更多。 然而不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 她從沒有過親手殺人的經歷,即便知道眼前的人該殺,可要她拿刀去捅一個人的脖子,實在超出了她的承受範圍。 楊無邪對這樣的情況沒什麼經驗,金風細雨樓的兄弟不說個個都殺過人, 但至少都有殺人的膽氣,楊無邪今年還不到三十歲,卻都快忘了自己殺第一個人時是什麼情形了。 李凝握着刀, 想要閉上眼睛不管不顧地刺下去,溫文卻道:“看着他,看着這個人斷氣, 否則這一刀就不作數。” 李凝白着臉, 不敢和那中年漢子對上視線,刀尖對準他的脖頸,然而一到要刺下去的時候,她的手腕就像是沒了力氣一樣。 楊無邪在一旁說道:“看準了再下刀,一刀斃命,不能給敵人一點喘息的機會。” 李凝聲音微顫,“我知道……” 楊無邪還待再說, 忽然瞥見她蒼白的臉龐,宛如閃爍着繁星的雙眸, 怔了怔,沒再開口。 李凝的刀尖一寸寸逼近那中年漢子的脖頸,就在即將刺下去的時候, 那中年漢子有氣無力地笑了幾聲,呸出一口血沫,大聲地說道:“死在美人手裏,老子不虧!老子做了鬼也要來……” 溫文按住李凝的手,把刀尖直接送進了那中年漢子的喉嚨裏。 刀尖傳來顫抖,連帶着李凝也跟着顫抖起來。 李凝立刻想要閉上眼睛,但又想起溫文先前說過的話來,蓄出了淚花也不眨眼,死死地看着那人掙扎着呼吸,發出嗬嗬的聲響,明明是個很短的過程,她卻覺得長得要令她窒息。 忽然有個人說道:“刀再下一寸,能給他一個痛快。” 李凝正在六神無主的時候,聽了這話,下意識地照做,刀尖向下割開動脈,隨即就被鮮血濺了一臉。 囚籠裏的人徹底斷了氣。 李凝腿一軟,溫文連忙扶住了李凝。 楊無邪原本也是想上前看看李凝的情況的,隨即就聽見了不遠處的咳嗽聲,他的腳步硬生生地轉了過去,果然見蘇夢枕正立在地牢的過道處,一聲接着一聲地咳。 楊無邪驚道:“公子怎麼來了?” 蘇夢枕咳完,臉色也白了許多,他緩了一口氣,說道:“我想親手殺那幾個叛徒。” 六分半堂徹底敗退之後,狄飛驚爲了平息兩家恩怨,又或者說是示敵以弱,將先前金風細雨樓叛逃至六分半堂的人盡數送了過來,其中就有一部分是叛逃之前賣了兄弟做投名狀的,如今金風細雨樓得勢,這些人自然不能再活。 地牢潮溼且不通風,楊無邪連忙命人去將叛徒提出來,不讓蘇夢枕再往裏走,見李凝仍有些怔怔的,蘇夢枕便道:“怎麼想起讓李姑娘殺人?” 楊無邪有些擔心地看了李凝一眼,說道:“李姑娘的刀法練得很快,我纔想讓她來試試,原本只是一刀的事情,沒想到……” 大部分人殺人都會給個痛快,溫文顯然不是這樣,他帶着李凝下的那一刀十分精準,只割破了那人的喉嚨,並未傷到動脈,想要徹底嚥氣需要時間,有人能掙扎一個晚上都不死,這種殺法十分殘忍,別說第一次親手殺人的李凝,就連楊無邪看着也毛毛的。 蘇夢枕道:“扶李姑娘出去吧,別再讓她見血了。” 李凝的眸子微微動了一下,隨即像是醒過神了一樣,她臉上還沾着點點血色,宛如雪裏紅梅,她搖了搖頭,輕聲細語地說道:“我想留在這裏。” 蘇夢枕看了她一眼,並未再說什麼。 金風細雨樓最初只是依附於六分半堂的一個小勢力,老樓主蘇遮幕雖然苦心經營,也難抵六分半堂威勢,後來六分半堂被雷損接手,尚是少年的蘇夢枕出師歸家,以少樓主之名統籌金風細雨樓,才使金風細雨樓坐大。 在此之前,雷損覺得少年蘇夢枕頗有潛力,於是爲他和自家女兒雷純訂立婚約,不想時移世易,十多年後,六分半堂行事越發肆意,與當朝權奸合作,做盡傷天害理之事,與此同時在蘇夢枕的經營下,當年只能依靠六分半堂的金風細雨樓成爲汴京第二大勢力,並和六分半堂徹底決裂,終成不死不休之局。 然而無論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如何相爭,蘇夢枕與雷純的婚約都不曾被提起過,並非是情深至此,而是從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決裂之初,這份婚約便成了一張廢紙。 蘇夢枕答應雷損放過雷純,但他不會放過六分半堂,相應的,任何一個背叛金風細雨樓的人,他都不會放過。 李凝看見了那把傳說中的紅袖刀。 紅袖刀極美,刀身宛若琉璃中鑲嵌血紅脊骨,刀鋒竟是全然透明的,也極爲鋒利,明明美得驚心動魄,要人性命時卻也不帶絲毫猶豫。 原本李凝覺得男人不應該用這麼好看的刀,然而蘇夢枕出刀的時候,她卻沒有感到一絲違和。 明明身在陰暗潮溼的地牢之中,然而刀光漾起一片水紅時,卻讓人莫名地想起了黃昏細雨,美得殘忍又動人。 她怔怔地看着那把刀,不明白爲什麼殺人也能這麼美。 直到那撕心裂肺,宛如風灌破洞的咳嗽聲再度響起,才讓她稍稍迴歸了幾分意識。 然而也正是因爲如此,李凝忽然發覺先前因爲殺人而格外冰涼的手腳漸漸回暖,原本的心悸和隱隱的惶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平復了下來,她又回頭看了一眼囚籠裏的屍體,雖然還是有些難以接受,但她驚訝地感覺到已經不怎麼害怕了。 蘇夢枕看了李凝一眼,說道:“害怕的話,早點回去吧。” 李凝擡起頭看他,輕聲說道:“我不怕。” 她說這話時眸子微微睜大,彷彿想要藉此來證明自己真的不害怕一樣,然而她臉上猶帶着些許稚氣,越是這樣,越顯出幾分底氣不足來。 但已經很好了。 蘇夢枕說道:“就算不怕,地牢也不是久待的地方。” 李凝這才反應過來,輕咳了一聲。 出了地牢,迎面而來的夏風裏帶着些許草木清香,遠遠的還能聽見蛙聲蟲鳴,李凝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只覺得心情格外地開闊起來。 蘇夢枕走在前面,小院和玉塔同在地牢的北面,即便李凝刻意放慢了步子,她和蘇夢枕要走的也是同一條路。 溫文見她步子走得穩當,也沒再堅持要扶她,而是落後了一步。 李凝沒察覺溫文先前是故意下輕了刀,還小聲地和他說道:“那個人臨死的時候,是不是想說什麼遺言?他說的是什麼地方的話?” 楊無邪剛要回答,溫文笑了笑,說道:“無非是些謾罵,別髒姑娘的耳。” 李凝啊了一聲,說道:“我還以爲他想交代什麼呢。” 溫文說道:“像這樣的人屬下見過不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句話只能用於君子,對那些惡人而言,就算死了也要噁心人,很沒意思。” 李凝點點頭。 一路上都是溫文在說話,偶爾楊無邪也會說上幾句,唯有蘇夢枕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