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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櫻桃煎
她偷瞄他兩眼,默默綻開笑顏,爲了不讓他發現,忙低頭看橋底。

  連雨數日,溪流要比平日裏湍急得多,也漲高許多,但仍舊清澈。她從水裏也能看見他,看見他微微俯低的上身被急流衝散、看見他撐在憑欄上的手換了姿勢、看見他隨她低了頭……

  令約對着水底的影子怔了怔,片刻後從水面上挪開眼,朝身旁看看。

  霍沉脣邊仍掛着抹飄忽不定的笑,望着水裏的少女突然開了口,談的卻不是令約以爲的“教人難應付的話”,而是件再正經不過的事——

  “往蘇州賀壽這幾日,我因老壽星的一席話定下個主意。”

  令約聽得遲愣下,腦袋卻清醒明白他說的是教雲飛的老先生,不由問道:“什麼主意?”

  “在宛陽興辦間刷印坊。”霍沉說着擡頭,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一瞬,而後再次轉視前方,狀若爲難道,“只是不知是建在城內好,還是建在溪邊好。”

  “什麼刷印坊……”令約尚且茫然,不假思索便將心下所想之事問出口,“你方纔便是在想這事?”

  霍沉回眸,似正經又非正經地問:“莫非我該想些別的?”

  “……”令約到底忍住,心眼裏揣摩起霍沉的用意,不知他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懷疑他是在逗她。

  “還是說賀姑娘想的是——”

  霍沉堪堪開了個頭,令約至此近乎肯定他是有意爲之,急忙擡起右手,預備捂住某人接下來的話。

  “又要胡說。”她正色唬他句,裝得有模有樣。

  而霍沉似乎已經料到她這舉動,當即伸出右手擋來面前,因此,令約只碰到個堅硬的、略帶涼意的東西……

  她愣了愣,撤回手,但見霍沉手裏託着個白瓷小罐看着她。

  又玩甚麼花樣?

  “咳,我從蘇州買來,瞧瞧看?”

  令約睜圓杏眼瞧他,短暫地遲疑下,那股被人逗趣的不滿就消失殆盡,最後只慢吞吞接過那小罐兒,又當着霍沉的面揭開。

  罐子裏盛滿膏脂,質地晶瑩細膩,氣味則似荷花清香,好聞至極。

  “掌櫃的說這花膏既可做面脂,也可做手膏,我見這荷花氣味正是你喜歡的……便隨手買來罐。”

  令約垂頭蓋好瓷罐,許久才憋出句話:“胡唚,我從未用過這氣味的手膏。”

  霍沉聞言又將手合握成拳,抵到脣邊極盡含糊道:“可你用的牙粉是這氣味……”接着嘟囔聲,“遂想借你試上一試。”

  令約姑且來不及想霍沉是如何得知她用荷花牙粉的事,只將注意放在後一句上,想通是怎麼個“借”法後,只覺頭上竄出朵火苗,熱得人無所適從,是以着急對他立下一誓:

  “那就想想罷,往後我只改了這動作。”

  “……”

  難道又逗過頭?霍沉心底嘀咕聲,見她背身往前去,信步跟上。

  令約則是在背身之時想起還未答謝他,可又因種種難爲情尚未消下,只得暫時吞了那話,生硬轉說他話:“你還未說完你那刷印坊。”

  霍沉知事不宜過火,因而乖巧順着她說:“‘我那刷印坊’尚還是個念想,此念先是因老先生而起。

  “先生稱宛陽以紙聞名,世上文人雅士大都知曉此地產紙,卻不知此地的讀書人連書也難得,又道毗鄰幾地皆不善教學,倘若此時於宛陽興印刷、辦書社、重治學之事,假以時日不準能躋身繁華都會之列。

  “其後則是因雲飛而定……兄弟好友皆在念書,唯獨他進不得學堂,如今好容易有了這愛好,倒不如教他敞開了玩兒,也好讓他在那俗規面前威風威風,他日玩兒出些供文人們讀的書,也是他的能耐。”

  “好極!”令約笑道,擡眼瞧了瞧近在咫尺的小院,腳步趨停,“那要幾時才辦?”

  “還需等些時日,在此之前——”霍沉驀然打住,停頓片刻再道,“此前尚需佈局謀劃,不單刷印坊需選址,懂手藝的匠人也需從外地請聘來,其住所更不可少。”

  令約受教點了點頭。

  霍沉就此打住,人也停在半邊籬笆前,到了該與她告辭的時候。

  多日不見,這時二人心底都有些惱——惱方纔沒在橋上多站上會兒。不過霍沉的心事還要深入一層,眼下腦子裏磨轉個不停,許久才聽他輕笑下。

  這笑在令約聽來又像是逗她的徵兆,於是立即防備好他。

  霍沉對此感到好笑,盯着那雙圓溜溜的杏眼笑道:“適才在槐蔭弄裏你說錯一事。”

  “什麼?”

  “說我幾時若覺甚麼事好笑纔是怪事……實際上這早便不是甚麼怪事。”他笑意不減說完這話,卻又不留接話空隙給她,轉說起別的,“近日我與雲飛還需回鹿靈一趟,刷印坊的事當同舅舅商議商議。”

  “噢。”

  令約迴應聲,思緒果然教後一件事霸住,直到霍沉告辭離開前院、她也轉身進院時方纔遲鈍想到前半句——

  那話分明是在說他也會覺得好笑,且極有可能是因她覺得好笑。

  想通這個,她揹着人慪了回氣,上臺階時憤憤不平地想:若不是他越發愛逗人,她又怎會做那些可笑舉動?

  不過這氣慪得極短,才踏進門檻就教某種驚詫替了去,她愣愣看着地上的西瓜,試着喚了聲鬱菀。

  鬱菀當下正坐在偏堂看書,聞聲反扣過書,出來堂屋裏。

  “娘,這瓜是打哪兒來的?”

  令約面上的驚詫還未散去,指着地上的西瓜問她。只見地上的西瓜從牆下堆到堂屋中間,竟比縣衙前賣瓜老漢的一車瓜還要多,實屬誇張。

  “怎還問起我來?來人送瓜時說的可是他們家姑娘與你約好的此事。”

  “……”

  令約頓了頓,快便明白這瓜的來歷,不覺語塞,之後無奈失笑:“哪裏是和她約好?那時我只當她是隨口說說,誰承想竟是做真?”

  笑罷又覺爲難:送來這許多,哪兒能喫得下呢?

  “不若搬些去後頭,就說是阿妧送來?”

  鬱菀溫和一笑:“天真,你以爲他們沒有麼?”

  “……”也是,論親疏她纔是疏的那個呢,令約不由頭疼。

  “如今唯有借花獻佛,將這瓜送些去紙坊裏,供人消消夏也好,否則過些時日壞在家裏,蟲蟻非佔了這房子去。”鬱菀對此自然也是無奈,“不過需你寫信知會聲,人必然是要謝的,比這還要緊的是將她勸住,往後再別……”

  話未說完,令約卻完整會意,無非是讓封妧再別做這憨事……

  她無奈笑了下,應下此事,鬱菀到這時才反問起她:“爲何又去這許久?買的東西呢?”

  令約抿了抿脣,去得久麼尚且好說,至於買的東西……連驢帶貨都留在九霞齋裏,小夥計說日暮時親自將它送回竹塢,只請她放心跟他們公子走。

  她將此事過了過腦,對此只送了自己兩個字——

  丟人。

  雖說霍沉早便提起要回鹿靈的事,但令約全沒想到他剛從蘇州回來兩日就又離開。

  彼時令約正坐在鏡臺前梳頭,聽到底下傳來動靜,當即走去窗邊瞧看。

  入眼只見阿蒙和雲飛前後腳跑出小院,角逐似的朝馬棚底下去,霍沉則信步走下臺階,身後不遠處跟着咕嚕。

  她緊盯着他,目光追隨他出了小院,見他輕掩上柴門,側身將咕嚕招呼去他那兒,在月季前窸窸窣窣一會兒後忽然擡頭朝她看來。

  令約頓時定在窗前,不自在地撥弄下眼前的風鈴,佯裝成偶然間來到窗邊的模樣,然樣子還沒裝夠,咕嚕就撲棱着翅膀飛來她窗外,嘴裏還叼着張摺好的信紙。

  許是因天氣溼潮,信紙保管不妥略有些喫墨,從背面看時墨跡極其明顯,令約驚訝望着霍沉,呆呆取下那信紙,展開一瞧,意外陷入語塞。

  偌大的信紙上只寫下兩個字,下筆極重、筆畫極粗,看起來更像是初學字的小孩兒寫下的大字,且以這幼稚方式告訴她——走了。

  她教兩個大字逗開顏,撇開信紙再看去下邊兒,霍沉對着她頷了頷首,之後才轉身離開。

  那日後,又過五六日人也沒能回來,唯有秋娘留在竹塢裏,像此前那般不時去上游修築地瞧瞧。

  到第八日,鬱菀不知爲何突然染上頭暈,令約便不去紙坊在家幫她做事,放晴之日正是浣衣的好時機,令約遂抱着滿滿當當的衣盆坐去清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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