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只想要GDP 第209節

作者:未知
如若他答應,那說明他還沒有蠢到家。 如若他不答應……一個蠢到家的人,做出什?麼蠢事都不奇怪,她已然?盡了心,也便是了。 魏王一連幾日茶飯不思,整個人眼見着?瘦削下去,又夜難安枕,眼下兩團青黑,烏的嚇人。 近侍們?倒是想要規勸,然?而魏王自己?又豈不知那都是空言? 於當前局勢又有何益! 如此瑟縮幾日,卻有人往慶州來拜見魏王。 長?史聽人傳稟,不由得轉瞬恍惚:“章伯隱?他不是回崤山老家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門房遲疑着?不敢作聲?。 長?史見狀,更皺了眉頭:“他都說什?麼了?一五一十的講!” 門房戰戰兢兢道:“他大抵是失心瘋了,衣衫襤褸的,口中叫嚷着?,說是來救魏王性命的……” 長?史聽罷先是怫然?大怒,繼而若有所思,反覆思量之後,甩袖道:“傻站着?做什?麼?還不帶我前去迎接!” 章伯隱原也是崤山名?士,魏王起事之後,聽聞此人的事蹟,故而遣人去請,只是後來君臣不睦,章伯隱便又辭別魏王,重?新回崤山去做他的隱士了。 長?史跟隨魏王多年,倒也學了一套謙恭有禮的作態,見了章伯隱之後,並不因他此時衣着?簡陋、滿面風霜而心生輕視,只彬彬有禮的問?:“僕從不識得先生,有失遠迎,先生莫怪!” 又請他入內:“章先生,還請入內敘話?。” 章伯隱手持一根竹杖,撐在手裏與他一道進去:“我先前在他處訪友,聽聞慶州要與德州和議,擔心王爺一着?棋錯,特來示警,半路上遇見流民,奪了我的馬去,好在僥倖保得性命……” 長?史聽罷,口中不免帶了十二分的關切:“勞累先生至此,當真是,若是王爺知道……” 章伯隱一擡手打?斷了他:“事到如今,何必再說這?些虛言?王爺何在,速速待我前去見他!” 長?史遲疑着?道:“先生還是稍加洗漱再去吧?” 章伯隱冷笑道:“我日夜兼程趕來此地,難道就是缺府上那桶熱水,一件衣服?!” 長?史只得從之,帶了他去見魏王。 魏王剛喝完一壺酒,悶在書房裏愁眉不展,通身一股幾乎要凝成實質的萎靡之氣。 章伯隱見狀二話?不說,抄起竹杖上前一通狠打?:“慶州大禍當前,數十萬軍民的來日皆仰仗於你一人,你竟然?還有閒心在此飲酒,豈不荒唐!” 魏王雖瑟縮,卻也不是木頭,想着?維持禮賢下士的人設才見了他,哪成想剛見面就被打?,豈能?不怒? 他變色道:“章伯隱,你放肆!” 長?史也是頭大如鬥:“章先生,章先生!使不得啊!” 章伯隱冷笑一聲?,信手將那根竹杖丟到一邊,破口大罵:“我便是知道,你一定是這?樣爛泥扶不上牆,所以纔要來這?一遭!” “退退退,等等等!你以爲如此爲之,虛耗下去,結果便會好嗎?癡心妄想!” 他劈頭蓋臉道:“你以爲你有的選?你以爲實在不行,你還能?倒向陪都?別做夢了!” “你只是愚鈍無能?,卻非極惡之人,故而李長?生才肯與你和議,全你性命,可陪都那兩個是什?麼人?工於心計,深深以此自愉,視萬民如草芥,以蒼生爲棋子,一旦德州兵臨陪都,那兩隻天下蠹蟲必死無疑!” “你此番投降獻城,總歸能?保全性命,留下一絲血脈,若是逃去了陪都,來日陪都城破,你就是負隅頑抗的前朝餘孽,你跟你的兒孫們?,就等着?給舊朝殉葬吧!” 魏王從渾渾噩噩中驚醒,卻驚詫道:“他,他敢殺天子?你如何能?知道?” 章伯隱怒罵道;“身爲天子,不能?安民,以至於蒼生塗炭至此,狼狽西逃之後不知反思,竟然?大肆屠戮官民,天下有志之士皆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豈獨李長?生有此志?我若是他,也必殺之!” 他指着?魏王的鼻子,毫不客氣道:“你若迷途知返,尚可得活,若是執迷不悟,死期只怕近在眼前了!” 魏王聽得心下凜然?,又如同撥開迷霧見青天,當下親自將章伯隱先前丟到一邊的竹杖撿起,遞還到他手上,繼而畢恭畢敬的向他行了大禮:“先生今日指點迷津的大恩,在下感激不盡!” 章伯隱卻不肯受他的禮:“道不同不相?爲謀,你雖不是我願意輔佐的主君,當初卻也算是好聚好散。” “此後我母親臥病,你又專程令人請名?醫問?診,論跡不論心,就算你是爲了沽名?釣譽,終究也於我有恩,故而我不能?不報。” 他接過那根竹杖在手,嘆息着?道:“今日之後,便算是兩清了。” 魏王爲之默然?,一時之間?,竟也無言以對。 章伯隱又轉過頭去看向長?史:“好了,帶我尋間?客房沐浴更衣吧!” 長?史眼見室內氣氛凝滯,有意加以緩和,當下笑道:“果然?是真名?士、自風流,先生起初不介懷於外物,是虛懷若谷,如今重?整儀容,是禮重?友賓……” “什?麼有的沒的,我懶得同你囉嗦!” 章伯隱冷哼道:“速速帶我前去洗漱,德州的和議隊伍不是還沒走嗎?晚些時候,我要與他們?一道往德州去,會一會那位秦王!” 長?史:“……” 啊這?。 魏王:“……” 魏王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能?忍住:“有完沒完了啊!腿長?在你身上,出了這?個門,你愛去哪兒去哪兒,就非得在我面前這?麼說嗎?!” …… 魏王早知道自己?也好,陪都也罷,都無力同德州抗衡,只是倘若答應那麼多會明顯損害自己?聲?名?的條件來達成和議,他總覺得有些…… 更別說他面前還擺着?個投降陪都的岔路,即便是飲鴆止渴,好歹看上去也是一條路不是? 如今遭到章伯隱當頭棒喝,魏王霎時間?清醒過來,再不敢心存僥倖,當即便有了決意。 說到底,他也只是個生存在這?世間?的普通人。 有點聰明,但是不多,有些膽氣,但是不多,有些愛慕虛榮,但也不至於惡毒,有些善心,但是也不會在強權面前抵抗到底…… 餘盈盈將魏王父子二人看得很透徹,當年他會因爲忌憚常氏之勢,順從常永年的意思給身懷六甲的元妃送去毒藥,今日也會因爲忌憚德州,而默許除去常氏。 魏王向餘盈盈表達了服軟的態度,也接受了她所提出的數項要求。 餘盈盈看起來無喜無怒,毫不意外,叮囑李嶠幾句,從自己?房間?裏取了點東西帶上,便同魏王一道往後院去尋常妃。 午飯之後去的,直到夕陽西下,方?纔回來。 李嶠無意打?探義姐的私隱,也知道餘家的敗亡乃至於餘妃之死的餘盈盈的傷心事,更不好提及。 只是第二天聽聞魏王臥病,高燒不退,心覺驚訝的同時,才聽心腹提及昨日之事。 餘盈盈帶了毒藥過去——打?從到了德州,她就開始籌措毒藥方?子了,非要找個能?讓人痛苦至極,又不會立時死了的纔好,兌酒衝開之後,讓魏王親自灌倒常妃嘴裏了。 常妃癱軟在地上抽搐掙扎了三個多時辰才嚥氣,死狀慘不忍睹,劇痛之下指甲死死的扣在地上,蔥管似的指甲都掰斷了,十指血流不斷。 魏王本?就是個脆皮文士,被逼着?在旁邊圍觀常妃死狀,因此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當天連晚飯都沒喫下去,夜半時分便發起燒來了…… 李嶠聽得默然?,倒沒有因此覺得餘盈盈有多狠毒——若換成他,因爲常妃沒了所有家人,相?依爲命的姑母又在他面前一屍兩命,他只怕會報復的更加殘忍。 餘盈盈顯然?也沒有因此產生任何的道德壓力,聽聞魏王臥病,夜難安寢,也只是冷笑:“怎麼,這?就受不了了?嚇病了,怎麼不直接嚇死他!” 而魏王世子李天榮,就在此時回到了慶州。 李嶠當初在順州時,曾經與他遙遙一會,覺得此人有君子之風,與兄長?一同撤離的時候,倒也想過有一日見了必然?要一醉方?休,只是當下這?時機,怕也不能?了。 他同餘盈盈道:“義姐不妨暫避一二……” 李天榮,畢竟是常妃之子啊。 餘盈盈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卻也不必。我自問?俯仰無愧天地,何必躲閃!” 說完,她站起身來:“我不止沒打?算躲閃,還要去會會他!” 李嶠:“……” 義兄也好,義姐也罷,有一個算一個,怎麼都是犟種啊! 他有點頭大,又唯恐餘盈盈有失,便匆忙帶上兵刃,追了出去。 …… 李天榮回到慶州,先去探望父親,見其臥病,難免關切問?起其中根由。 魏王仍且呆呆的躺在塌上,周遭侍從也是欲言又止。 李天榮這?才發覺周圍好像少了個人:“母妃何在?” 侍從們?不敢言語,到底是長?史近前,神?色爲難道:“世子節哀,王妃已經於日前……薨了。” 這?話?之於李天榮,簡直是猝不及防之下一道天雷劈在頭上,驚愕後退幾步之後,他艱難的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將疑問?一項項羅列出來:“我怎麼沒有接到消息?母妃的身體一向不弱,府門前也沒有舉哀之兆……” 長?史爲之語滯,良久之後,才含糊道:“王妃死的……這?是德州那邊兒的要求,王爺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李天榮心頭一半悲慟,一半驚詫,期間?還隱隱摻雜了一些果然?如此的瞭然?:“是母妃不能?見容於德州嗎?” 長?史還未言語,餘盈盈的聲?音便從外室傳來:“是因爲常氏不能?見容於我,故而使其就死。” 她穩步入內,神?色自若:“世子有異議嗎?” 李天榮心頭猜測落到實處,卻渾然?沒有半分得知真相?的釋然?。 死去的是他的母親。 誠然?,他知道這?個女人的不堪與狠毒,但那終究也無法改變她是他的母親的事實。 她的確把自己?的一切都燃燒給了兒子,誰都能?對她有所指摘,唯獨他不可以。 可是這?個致母親於死地的兇手…… 他好像也沒有辦法理直氣壯的去恨她。 不管是爲了她當年的救命之恩,還是爲了常氏一族乃至於母親對餘家的虧欠…… 她只是做了道義上該做的事情,他又該如何對她出言指責? 可是…… 死去的畢竟是他的母親啊! 李天榮跪在父親牀頭,雙手捂臉,無聲?飲泣。 餘盈盈見他沒有對自己?拔劍相?向,或多或少有些詫異,繼而又覺滑稽:“原來你也知道。” 知道是常氏有愧於她。 知道她爲報家仇而除掉常氏,是天經地義之事。 餘盈盈舉目去看,便見魏王臉色蠟黃的癱軟在塌上,雙目無神?的看着?帳頂,即便兒子回來,也沒有分神?多看一眼。 就好像當日親眼目睹的那場慘劇,已經將他所有的精氣神?都耗盡。 “只是這?樣一點微不足道的報復,居然?就此垮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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